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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克平靜地答道:「雖然說唯勝者方能大度,不過我們的新政府組建不久,群眾們對朝廷,對官兵還是有一定恐懼心理的。諸位遊街示眾之後呢,群眾看到朝廷和官兵沒什麼可怕的,心理上的這個問題就很容易解決。這有助於我們根據地建設。形勢比人強,即便是違背了俘虜政策,我也沒辦法。但是我對兩位真的沒有什麼個人的惡意,所以先給兩位說一下。希望你們也不要把遊街這件事放心裡。這是公事,不是私事。」
這也虧得兩人涵養大,即便當了俘虜也算是能估計自己的體面,所以沒有發生兩人飛跳起來指著陳克破口大罵的局面。王士珍還自嘲道,「沒想到老朽還有這等用處,難得難得。」
「滿清裡頭能幹事的沒幾個,兩位已經是頂尖的人物。我和兩位打仗,費勁心思。兩位看看湖北新軍的熊樣子,我根本就不擔心。」陳克還盡力安慰兩人。
話這麼說,兩人遊街的時候真的被嚇住了。王士珍與段祺瑞已經知道人民黨的部隊絕非土匪之流,而根據地百姓們的態度更是嚇壞了兩人。百姓們看遊街都是圖個熱鬧而已,人民黨的遊街完全不同。數萬人一起對兩人喊打喊殺這還真的嚇不住兩人。能侮辱身份高貴的人,這可是真的是百姓們的絕佳樂趣,王士珍與段祺瑞完全能想到。
根據地的百姓卻不是如此,他們身上流露出來不是「侮辱朝廷高官」帶來的刺激和發泄式的快樂。而是一種對勝利的集體狂熱。幾萬人一起唱起同一首歌,喊出同樣的口號。那種驚天動地的局面是段祺瑞與王士珍從未見過的。這些百姓們所流露出來的,是對人民黨政權的認同。
那些興奮到通紅的面孔,那些整齊揮舞的手臂,那些已徹底推翻滿清政權的口號,那些對建設一個新國家的信心。正如陳克所說,遊街示眾僅僅是想證明人民黨不畏懼滿清朝廷,有能力粉碎滿清朝廷的任何進攻。百姓們看到這些戰俘的時候,相信了人民黨有能力保衛根據地百姓。段祺瑞、王士珍還有那些北洋軍官,安徽官員就如同祭奠裡頭抬著的燒熟的豬羊一般,是作為「貢品」,是作為「犧牲玉帛」一樣的象徵性玩意。
即便是北洋六鎮,也從沒有一次如同團結一致的活動。段祺瑞與王士珍都是這時代很優秀的人物,都是明白人。陳克徹底擁有了根據地的民心。人民靠著緊密圍在陳克周圍,得到了一種集體的力量感。兩人很清楚,如果陳克出爾反爾,現在命人殺了北洋軍的軍官。根據地的這些百姓並不會覺得自己是在殺朝廷的高官。百姓們認為自己僅僅是殺了慶典中的「祭品」,他們會歡天喜地的殺完北洋軍軍官,再把這些「祭品」奉獻到陳克腳下。
段祺瑞和王士珍在滿清政權裡頭的地位和身份,對這些百姓根本沒有任何意義。這些百姓完全不認為自己是朝廷的子民,他們認為自己是陳克的人,是陳克帶領著人民黨組建的新政府的人。根據地的百姓不再認為自己是「朝廷的叛逆」,這個安徽,已經是「敵國」。
遊行慶典結束,兩人被帶回牢房之後,段祺瑞第一次在王士珍臉上看到強烈的恐懼。
「老哥……」段祺瑞忍不住喊了一聲,倒不是他有什麼一定要說出來的話,不知不覺中有些發抖的段祺瑞覺得不說點什麼打破寂靜,他自己就承受不了心理上的重壓。
王士珍的身體也在微微顫抖,「段老弟,我當年真走了眼。陳克在北京的時候,不過是一個沒什麼了不起的青年。我萬萬沒想到他居然能如此能收攏民心。安徽的民心已經不在朝廷這邊了。」
段祺瑞明白王士珍的話,北洋軍鎮壓過那麼多造反,人民黨的軍隊和百姓與那些造反者全然不同。造反者與百姓們從來不是一條心的,所以造反者比老百姓更亢奮,更有煽動性。在根據地裡頭,人民的狂熱程度甚至超過了在前線作戰的部隊。不是人民黨在和朝廷打仗,是這些老百姓在和朝廷打仗。
「妖孽,這陳克就是個妖孽。」王士珍喃喃的說道。他懂軍務更通民政。在這方面的感受上,王士珍比段祺瑞更強烈的多。
「老哥,你說怎麼辦?」段祺瑞壓低聲音問道。
「若是再打仗,只有屠盡這些人,一個不留。」王士珍幾乎是失神般說道,「這些人都是禍害。」
段祺瑞立刻就認同了王士珍的想法,他突然明白了為何進入根據地之後,連一個百姓的人影都看不到。陳克對百姓的控制程度完全超出了段祺瑞王士珍的想像之外。
從軍事上,想靠屠殺百姓來削弱陳克的力量看來是非常困難的。人民黨軍隊的戰鬥力絕不在北洋軍之下。北洋軍以一個標為單位單獨出動,就現在看根本是肉包子打狗有去無回。只有依靠數量壓倒性的大軍前來掃蕩,才能互相呼應,達成屠盡的目的。不過以滿清現在的財力,真的集結起如此規模的兵力,不用等部隊抵達安徽,滿清自己的財政就會破產。
「還是組織團練,走當年曾國藩和李大人的路子麼?」段祺瑞問道。
「陳克在安徽已經是個新的太平匪軍了。除了這個法子之外,只怕沒有別的法子。」王士珍答道,「朝廷集結大軍,與陳克正面作戰,其他的團練在各處擊破陳克的兵力。如果不能傾舉國之力,絕對不可能消滅陳克。」
太平天國過去的時間還不算久,這種圍剿戰略遠沒有到被人遺忘的程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