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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走了一段路,就到了磚坯廠,四台蒸汽機帶動的生產線隆隆的運行著。一塊塊磚坯從模具裡頭不斷被製造出來。現在天已經很涼了,機器中出來的磚坯冒著騰騰的熱氣,工人們用簡陋的木輪車把磚坯運去燒制廠。嚴復在當年亞洲最大的兵工廠,天津機械局幹過,對這樣的場面倒也不陌生。沈曾植一個文人,哪裡見過如此大規模的場面。當時他就被震撼了。
對於陳克等四個人出現,工人們幾乎是視若無睹,還是和方才一樣賣力的幹活。嚴復忍不住贊道:「真的是訓練有素。」
陳克輕輕搖搖頭,「這些磚是要給大家蓋房子用的,大家不好好干,自家的房子就沒有了著落。所以才有這樣的積極性。」
「文青要蓋多少房子?」嚴復隨口問道。
「我們大概估算,得有一萬兩千多間。」陳克答道。
「什麼?一萬兩千多間?」嚴復對這個數字感到不可思議,「怎麼要蓋這麼多?需要多少磚?」
「我們已經許諾,鳳台縣的百姓冬天前一定可以住進自己的房子。全縣上上下下七八萬人,一萬兩千間房子已經是很擁擠。現在初步估算,需要一千五百萬塊以上的磚。」
「那為何不讓百姓都來先制磚?那豈不是會快一點?」嚴復還是不解。不僅是嚴復,沈曾植也很不解。
「大夥都在打地基呢。」陳克答道。
兩位前官員聽了這個回答臉上都有些發紅,他們只是被一千五百萬塊磚嚇住了。竟然忘記了地基的事情。
「這得多少錢啊?」嚴復忍不住問道。
「我們和百姓約定,大家不用給錢,出勞力來償還。」陳克給了答案,「方才的水渠需要大量的磚頭,百姓住進了房子之後,冬天農閒時分就修水渠,靠出力來頂替他們的房錢。」
「文青你這麼說,修了水渠也是百姓受益,修房子也是百姓受益,那你們這人民黨從何得益呢?」嚴復奇怪的問。
「我們人民黨的建黨目標就是解放百姓,讓百姓受益。百姓得了好處,我們的目標就達到了。自然就受益了。我們自己也不種地,吃的喝的都是百姓們勞動創造出來的。」
「那朝廷若是派兵進剿的話?」嚴復忍不住提醒陳克。
「我們有人民的軍隊,人民為了保衛自己的利益,會戰鬥的。」
沈曾植平靜地說道:「就那群烏合之眾,現在只怕是不堪一擊。」
聽了這話,嚴復有些詫異。沈曾植並非一個尖酸刻薄的人,而是一個學問家。被陳克抓了心頭不忿是可以理解的,但是他怎麼都不可能說這麼無聊的話。轉頭看向沈曾植,卻見沈曾植面色平和,並非挑釁的模樣。
第零章 各式各樣的波線(二十)
毛爺爺在《矛盾論》這篇書裡面講到「我們從事中國革命的人,不但要在各個矛盾的總體上,即矛盾的相互聯結上,了解其特殊性,而且只有從矛盾的各個方面著手研究,才有可能了解其總體。所謂了解矛盾的各個方面,就是了解它們每一方面各占何等特定的地位,各用何種具體形式和對方發生互相依存又互相矛盾的關係,在互相依存又互相矛盾中,以及依存破裂後,又各用何種具體的方法和對方作鬥爭。研究這些問題,是十分重要的事情。」
對於沈曾植批評根據地的部隊是「烏合之眾,不堪一擊。」陳克一點都不生氣,這並非陳克有多大涵養,而是他真的認為沈曾植的話很有道理。無數蓬勃興起的勢力都曾經戰無不勝,但是一次失敗就讓這些勢力徹底覆滅。中國這個文明的奇蹟就在於,無論經歷了多少次失敗,中華文明都能重新站起來,而且越來越輝煌。一個朝代有興起有覆滅。而中華文明本身卻從未覆滅。
這倒並非中國如何得到了天佑,而是在工業化之前,中國的哲學與政治理念都是要最大限度提升生產力水平的。中國生產技術水平始終居於世界第一。直到工業化之後,中國才第一次遭遇到了強勁的挑戰。工業革命讓世界上第一次出現凌駕中國的生產力模式。在這個現實的根據地生產力基礎上,人民黨的武裝力量絕非能戰無不勝。如果滿清真的能集結全國之力,加上外國的軍事支援,雖然不太可能在戰略上徹底撲滅陳克引發的革命趨勢,戰術上卻完全能夠徹底消滅人民黨領導的這次革命。
人民黨現在沒有戰無不勝的基礎,陳克一點都不想反對。
嚴復看沈曾植並非挑釁的模樣,心中很是不解,他終於忍不住問道:「沈兄,你這話怎麼講?」
「我看鳳台縣行事太不惜民力了。現在看似恢弘,實則千瘡百孔。災年之後是與民休息的時候,可就看這條大渠,百姓之辛苦可想而知。民力都用在這些事情上頭,百姓還哪裡有心力打仗?」沈曾植平靜的說道。
聽了這話嚴復臉上露出一絲訝異,他沒想到沈曾植能說出這等並無敵意的話。當了幾十年軍人,嚴復其實並不太懂民政。加上了解工業,嚴復看到鳳台縣在高壓治理下這種秩序井然的模樣,反倒覺得陳克乾的不錯。民心民力這種事情嚴復倒是不太在意,幾萬洋鬼子就能攻破北京城,傳統的民心很明顯沒有起到什麼作用。
倒是警衛員雖然沒太明白這話的意思,可是好歹受過一些部隊的文化教育,年輕的警衛員雖然不太懂那些文縐縐的詞,卻能感覺到沈曾植大概的意思,他立刻對這個被俘的滿清官員不忿起來,又看陳克並不反駁,警衛員忍不住插嘴道:「鳳台縣的土地都分給咱們百姓了,大家幹活也是給自己干。有啥不肯打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