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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克笑了笑,秦佟仁的這種熱忱實在是大出他意料之外。原來我也有「王八之氣」了。陳克自嘲的想。他在最初計劃搞這個廠就沒有安什麼好心,只是想拉這些人入伙,等產業失敗之後,他就可以從中間弄到一批急需的工程技術人員。但是和這些朋友相處之後,陳克卡開始覺得自己這麼做很不地道,卻沒有想到,自己居然還真的打動了副總工程師出身的秦佟仁。
「這種事情說著容易做著難啊。」陳克有些歉疚的說道,「我把秦兄拉到這個坑裡面,秦兄是聰明人,肯定有所察覺才是。」
「察覺……哈哈。」秦佟仁居然笑起來,「文青肯定知道官場的事情,我也知道一些。這蜂窩煤廠若是沒有賺錢到好說,若是真如文青所言賺到了錢,那倒未必是件好事。」
「的確如此。」陳克覺得這才是正常的秦佟仁。能做到副總工程師的,決非不通事務的書呆子。
「我倒不缺這點錢,也沒想過賺多少錢。說真的,文青,我寧肯這蜂窩煤廠賺到大錢,然後被刁難。」
陳克被這話震驚了,「我說秦兄,公車上書也沒啥好結果啊。你若是因為這麼點子事情來鬧,更不會有人支持你的。」
「國家到了這步田地,不鬧一鬧更是不行。」秦佟仁倒是有點「千萬人吾往矣」的架勢。
陳克本來還想勸阻,轉念一想,他問道:「不知在秦兄看來,這天下的危難來自何處。」
「歐洲工業太強大了。我在德國留學時,假期也曾經游離,只見處處有礦山工廠,處處有鐵路。別人看來,工廠多就是力量,但是在我看來,背後運營這些產業的那個工業體系實在是了不起。」
陳克對這個倒不反對,21世紀的時候,歐洲工業一片凋零中,德國依然維持了相當強大的工業,足以說明它的強大。
「中國若是不能建設出這樣的體系,必然會亡國啊。所以我全力支持文青,實在是因為文青言之有理,一個小小的蜂窩煤,就可以聯繫到諸多產業興衰。這樣的道理,我從未聽別人說過。這樣的項目,我想把它搞起來。」
「秦兄看來是主張實業救國了。」
「沒有工業,中國必亡。」
陳克第一次見到貨真價實的實業救國派,倒也覺得很有趣。他笑道:「亡也只是亡滿清,想亡中國那是不可能的。有秦兄這等人在,中國必不會滅亡。若只是亡了滿清,卻也未必是壞事。」
「哼,還是那幫革命黨的說法。若不是文青這些天來做事如此誠實肯干,我倒覺得文青像是個革命黨呢。」
這話讓陳克覺得哭笑不得,自己這貨真價實的革命黨,在秦佟仁看來居然不是革命黨。而且具體理由竟然是「誠實肯干」。
「革命黨就不要做實事了?只靠張嘴,這是沿街乞討才會幹的吧。」
「文青說話甚是詼諧。」秦佟仁忍不住笑了一聲。
陳克本來還想再勸秦佟仁,希望能把他拉到接近革命的路線上,不過又覺得這個切入點不對,索性又不說話了。
蒸汽機極為沉重,費了好大力氣才運到工廠。工廠的同志們紛紛出來觀看,蒸汽機對這些人倒不是多稀奇,這輛牛車才讓眾人讚嘆不已。繩子和槓桿還在,工人們組織紀律性強,大家在陳克的指揮下經過幾次嘗試終於把蒸汽機卸下來運進院子。
無煙煤早就買了好多,秦佟仁對蒸汽機簡單的修理了一下,就讓試運行。填進去煤之後,沒多久蒸汽機居然就工作起來了。陳克偷偷問秦佟仁,「佟仁兄,你不是說這蒸汽機壞了麼?」
「我買來的時候的確實壞的。」秦佟仁給了陳克這麼一個答案。
原來你早就修好了,陳克想。「那咱們就開始安裝調試吧。」
調試過程是漫長的,任何設計變成現實都需要一個過程。這個過程中不僅僅是設備要調試,甚至設計也要改。越是大型設備越是如此,最終結果和最初設計面目全非的事情也不算太稀奇。
就在開始調試的兩天後,也就是11月1日,秦佟仁告訴陳克,中午有一位朋友前來拜訪。十點半,那位朋友按時到達了。秦佟仁的介紹很簡單,這位兄台是一位舉人。姓尚名遠,字望山。把一位居然老爺拉到這蜂窩煤廠來實在是件令人吃驚的事情。這年頭,能夠考上舉人,就意味著跨入了官僚階層。按照正常來說,進士們就已經是絕對的官員。可進士的數量並不足夠。縣官階層裡面,只要肯花錢,很多縣官都是舉人出身。舉人才是真正的基層官員的來源。
陳克對滿清的管制了解不多,也沒有想花費太大心思去了解。但是他也知道一件事,滿清的官和吏並不是同一體系。和新中國這種官吏一體的模式不同,滿清的官員是通過科舉考上的,吏們是通過各種五花八門的渠道上來的。舉人可以直接成為官員,小吏除非遇到什麼特殊的機遇,否則這輩子就是小吏。
秦佟仁居然找了一位舉人來蜂窩煤廠,這真的是件非常稀奇的事情。
尚遠身材細高,三十多歲,長臉,高額頭,高鼻樑,稍微有一點點三角眼,目光很冷靜,神色很淡然。看上去就有舉人的派頭。和陳克很禮貌的互相通告了姓名之後,尚遠就不再吭聲,陳克也不知道該和這位舉人老爺說什麼,很快就冷場了。
華凶懋也是舉人,不過他是武舉人,加上華凶懋那熱情的個性,陳克只有開玩笑的時候才會稱呼華凶懋為「華舉人」。華凶懋對此也從來不在意。面對尚遠尚舉人,陳克不會傻到亂開玩笑。作為中間人的秦佟仁,領著兩人去了宿舍。那地方總算是清靜的談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