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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白了這些之後,陳天華感到從未經歷過的一種情緒。這是陳天華親自創立的革命組織裡頭的同志,平日裡老爺子話不多,幹活卻不少。是個看上去不太能親近的人,但是陳天華慢慢發現,若是把事情交給景廷文老爺子,總是能放心。在其他農會幹部們一鬨而散的時候,堅持到最後的只有景廷文老爺子。陳天華曾經設想,農會一旦恢復運行的時候,就交給老爺子一些更重要的工作。但是現實打破了陳天華的設計。老爺子註定不可能有機會再和陳天華合作了。
北洋的軍官憤憤的叫罵了幾句,然後就上來幾個拎著馬刀的北洋軍士兵。老爺子掙扎著喊道:「我才不跪呢,要殺就站著殺!你們殺我兒子的時候他們可沒跪,我不要丟了我兒子們的臉。」
北洋軍看來被老爺子的氣勢鎮住了,手上也不太用力,怎麼都不能讓老爺子跪下。卻見那個軍官惱羞成怒,他讓士兵們站開,拔出手槍,對著老爺子的面門就開了幾槍。景廷文老爺子終於倒下了。
陳天華陳述完之後,陳克沒有吭聲。陳天華既沒有流眼淚,也沒有說之後自己到底做了什麼。他沉默片刻才說道:「我要回南宮縣去。我答應過老爺子我一定會回到南宮縣去。」
「星台,你覺得是因為你辦了農會,老爺子才會死麼?」陳克問。他很擔心陳天華的歌名熱情是出自一種自責。
「不,老爺子不是為我死的,老爺子是為了自己。」陳天華下意識的搖了搖頭,「我以前光看到中國喪權辱國,覺得痛心疾首。但是現在我覺得那都不重要,立憲了共和了又能如何?我見過的那些人說這些道理說的比誰都響,但是沒一個人敢和老爺子一樣坦然留在最後的。」
聽了這話,陳克又開始擔心陳天華現在走上了想給景廷文老爺子復仇的歧路。
卻聽陳天華繼續說道:「人民才是真的敢革命的,因為人民和滿清有著不共戴天的仇恨。只是人民不知道壓迫他們的是滿清這個體制罷了。凡是知道的,沒有一個不恨滿清入骨。沒有不想把這些狗東西殺光的。所以我要回到南宮縣去推行人民革命。」
陳克也不知道該說什麼了,這樣的態度絕不能算錯。而且河北的形勢遠比安徽更加兇險,如果沒有認識到仇恨的話,革命在河北很難生存下去。
陳天華剛走,尚遠卻進來了。一進門,尚遠就說道:「我想和星台一起去河北。」
這話把陳克嚇了一跳,難道尚遠什麼時候和陳天華聯絡了麼?
尚遠接著說道:「我在鳳台縣感到很不習慣,這裡的民風與北方大不相同。我是覺得去北方更合適我。」
「可是望山兄,你現在還不能走。」陳克立刻否決了尚遠的要求,「是不是我前端說話重了些。」自從災民鬧事,陳克要求同志們去建設新的根據地以來,尚遠的情緒就不高。陳克覺得是不是自己什麼話得罪了尚遠。
「文青想的多了。這些日子以來我也在考慮為何總感覺不是很對。這些日子稍微有些領悟。文青你現在在鳳台縣建設的是革命成功之後的局面。而我竟然把這些局面當成了革命本身。所以不怪文青生氣。我實在是沒有想到,革命若是成功之後竟然能搞的如此天翻地覆。我能親眼見到這樣的局面,也覺很是欣慰。」
這也是陳克自己的感悟,他現在乾的不是革命,而是建設。
「所以,我現在想去河北開創革命局面。那裡我更熟悉,也更適應。」尚遠說出了理由。
「好吧,不過得等一段才行。」陳克給了尚遠一個交待。
第零章 各式各樣的波線(十八)
朱存水這些天的日子過的很微妙,一方面他謹小慎微的躲在最不起眼的地方,混在災民裡頭,不讓別人注意到自己。另一方面,他內心中的得意實在是無法形容。上次偷土豆的事情敗露之後,朱存水胸中一口惡氣無法消散,就跑去破壞莊稼撒氣。然後又在災民裡頭散布豐臺縣要把所有災民都給攆走的消息。其結果真的是出乎意料的成功。靠了他一人之力,竟然在鳳台縣掀起偌大的聲勢。直接導致了災民與鳳台縣警察的全面對立。幾乎引發出大亂鬥的事情來。
按理說,弄出這麼大的事情,朱存水也該趕緊跑路了。可是鳳台縣這邊封鎖了全部的船隻,而天氣一冷,水也太涼。朱存水不肯下水游過去。當然,最大的原因是就算是跑回壽州,朱存水也不可能找到什麼吃飯的地方。所以每天都想著走,但是總想著吃了下頓飯再走。於是朱存水就始終處於等待下頓飯的情況。
他能等,鳳台縣的警察系統卻沒有等。戴恩澤接到了陳克的直接委任,暫時對根據地警察系統負全責。而且戴恩澤得到了一個副手,出身上海巡捕的林深河。林深河是齊會深在上海招收的革命同志。他投身革命的理由很簡單,英氣勃勃的林深河上了外國巡捕某位頭子的老婆。後來那位女士告訴林深河,她懷孕了。林深河能給巡捕頭子戴綠帽子的原因非常普通,那位巡捕很久沒有碰那位夫人了,而林深河也是個有機會出入外國巡捕家的實打實的帥哥巡捕幹部。得知弄出人命這個消息之後,林深河不得不為自己的未來做些打算。到底是事發之後滿身繩索的被扔進黃浦江,或者是林深河自己主動背井離鄉。
但是林深河畢竟是個年輕人,按照他的想法,老子平日裡下飯館還不給錢呢,睡了個洋女人就要賠條命?這洋鬼子未免欺人太甚。懷著對洋人的滿腔不滿,林深河做出了一個重大決定,投奔在上海租界掛了號的「可疑組織」,黃埔書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