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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事,文青繼續說。」嚴復勉強說道。卻看到陳克遞過來一塊手絹。嚴復這才感覺到自己的汗水,接過手絹擦了汗。嚴復感覺整塊手絹已經濕淋淋的。
嚴復是軍人,他非常知道廟算的重要性。如果是陳克當年在朝廷執政,那麼甲午絕對不會打成那樣的結果。嚴復幾乎沸騰的思路中躍出了這樣的念頭。甲午戰爭後,朝堂上下互相攻擊,都是推卸責任。或者說日本維新後制度有什麼優越,或者是日本的大炮,速射炮厲害。每一種說法都看似有理,但是和陳克的分析一比,這些說法都變得膚淺至極。如果當年開戰的時候,能夠有陳克這樣的人主持……。即便嚴復修養再高,此時他的心緒已經被對甲午的反思占據了。
不過嚴復畢竟是嚴復,片刻的混亂後,他就定下了心神。必須和陳克詳細的探討此事,但是今天更重要的是聽聽陳克下面講什麼。勉強擠出了一個笑容,「文青,你繼續講。」
陳克點點頭,他帶人把黑板抬了出來,在旁邊掛上了一盞燈。
「日本的基本情況我已經大概的講述了一下。現在我要說的是,日本的革命。這幾位來自日本的同學,聽說過赤報隊麼?」
黑島等人都搖搖頭。
陳克講述了日本「赤報隊」的歷史,「赤報隊」首領相樂總三小島四郎左衛門將滿,是下總國相馬郡鄉士小島兵馬的兒子。戊辰戰爭爆發後,他率領「浪士隊」的同志重新在京都集結,並且奉侍從綾小路俊實、滋野井公壽為主,組成了「赤報隊」,四郎改名相樂總三,擔任「赤報隊」一番隊的隊長。「赤報隊」領自新政府的主要任務是什麼呢?那就是作為東山道方面軍的先鋒,率先進入信濃、上野等國,一路宣揚新政府的仁政,號召附近諸侯歸附,聯兵倒幕。所謂新政府的「仁政」,主要是指「年貢半減」,這是相樂總三提出建議,受到西鄉隆盛等人同意的政治口號。總三認為,各地農民已在幕府多年的橫徵暴斂下苦不堪言,如果新政府答應減少一半年貢,他們肯定會群起響應,則幕府的統治必將瞬間傾垮。
然而,到了慶應四年(1868年)的一月下旬,京都卻開始流傳出「赤報隊」「恐嚇民眾,掠奪財物」的謠言,聽到這種謠言,已經進入信州的「赤報隊」二番隊、三番隊在兩位公卿頭子的率領下,立刻轉身跑回了京都。相樂總三茫然無措,於是孤身前往東山道總督府去澄清謠言。
就趁著相樂總三離開的機會,信州各藩紛紛對「赤報隊」發起突襲,將其半數殺死,半數逮捕。等到總三在東山道總督府申訴成功,樂呵呵回到信州的時候,不禁被眼前的情景給驚呆了。經過他反覆遊說和催促,各藩終於答應將所逮捕的「赤報隊」一番隊隊員全部釋放——但這只是一個緩兵之計而已,「赤報隊」的徹底覆滅就在眼前。
原來,有關「赤報隊」「恐嚇民眾,掠奪財物」的謠言,根本就是新政府派人放出去的,其原因就在於新政府財政拮据,無法承擔龐大的軍事開銷,被迫向三井等大財閥借款,而這些大財閥為了聚斂錢財,根本上反對「年貢半減」政策。基於這一因素,新政府不惜食言而肥,失信於天下百姓,「赤報隊」就此變成了可悲的政治犧牲品。
慶應四年(1868年)三月,東山道總督府突然逮捕了再度前來申訴的相樂總三及「赤報隊」殘餘隊員,隨即以「偽官軍」的罪名將總三及其親信八人在信州下諏訪處以斬刑——相樂總三享年僅三十歲。明治政府是以此向農民們表示:政府根本就沒有發出過「年貢半減」的承諾,這都是「赤報隊」這些偽官軍混淆視聽的謠言。咱們仗照打,幕府照倒,年貢照收,以為在新政府統治下農民們能過好日子,那只是不切實際的妄想!
「現在大家知道為什麼日本革命以後,百姓的日子和以前一樣了吧?即便掠奪土地,甲午戰爭後掠奪了中國的錢,這些錢也不過是落入了歐美資本家,日本財閥的口袋。日本百姓什麼好處都沒有落到。」
「原來如此。多謝陳先生指教。」黑島站起身來,恭恭敬敬的向陳克鞠了一個躬。其他的日本學生們也起身行禮。
「坐下吧。我來講講日本的未來。」陳克揮揮手。
在陳克看來,日本想靠自己的力量成為一個獨立的工業國,限於原材料和市場,這個想法註定會成為泡影。這是陳克見過的歷史證明過的。陳克也直言不諱的說出了自己的看法,只要中國能夠強大起來,日本註定要悲劇的。
日本現在主要靠的是紡織品和妓女業。日本或許是世界上唯一一個國家有組織的推行皮肉業的神奇國度了吧。明治維新之後,日本出現了無數的無少女村,少女們要麼進入紡織廠勞動致死,或者去了國外妓院致死。陳克的藥物,現在的一個大買家就是日本妓院。中國一旦崛起,日本的紡織業就會遭到沉重的打擊。失去了這個支柱,而且失去了中國的市場,日本靠自己是無法維持的。
不過作為日本人的黑島,對陳克的這些個評述並沒有反感。黑島興奮地說道:「在日本,也有不少對日本現狀不滿的青年,希望中國能夠率先進行革命。然後革命再進入日本,推動日本的全面革命。」
聽了這話,陳克還真的有些懵了,自己怎麼遇到了日本的「帶路黨」。黑島這傢伙不會是在糊弄自己吧?但是說真的,日本在20年代在中國搞了「包身工」紡織廠。結果被夏衍報導出來之後,好歹當年的政府立刻進行了查封。這篇文章在當時引發了強烈的反響。在中國還是這麼搞,日本國內的當年的殘酷剝削程度只會比這個更加生猛。日本青年們面對這樣的社會現實,他們絕對不會拒絕革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