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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子裡面沒有別人,為了保險起見,陳克還是壓低了聲音,「武兄在信裡面應該說了我們要做什麼。那信我沒看過,但是武兄說,龐兄弟準備起來鬧一鬧,我們這才專程過來。」
「信我看了,武兄說是陳興聯那個老小子這麼說的,」龐梓笑道,「姓陳的可不是什麼好東西。」
聽了這指桑罵槐的話,陳天華臉色稍稍一變,陳克倒是完全沒有感覺。相反,他饒有興趣地問道:「龐兄以前吃過讀書人不少虧?」
看陳克聽出了自己的話外音,龐梓恨恨地說道:「庚子年,朝廷派了些讀書人來坑我們義和拳。吃那一次虧就夠了。多坑兩次,我這小命就沒了。」
「龐兄是擔心我這次來戳哄你起來鬧一鬧,然後我平白粘你的光?」陳克笑道。
「那陳先生來我這裡做啥?難道還是入伙的?」龐梓針鋒相對的問。
陳克正色答道:「我到河北省來,是準備雇點人。為啥來見龐兄弟呢。武兄說讓我們來看看,我就來了。果龐兄弟要起來鬧一鬧,我想勸龐兄弟不要急著動手。」
聽了這話,龐梓毫不為所動,也不肯接話。大家就這麼沉默了一陣,陳克問道:「龐兄弟,不知道這高家寨可有客棧。」
「既然來了,我自然要安排兩位的住處。這位陳先生的話說得就太見外了。」嘴裡面這麼說,龐梓的臉上可絲毫沒有熱情。他拿起信又看了一遍,這才起身帶著兩人到了廂房。廂房裡面只有個土炕,龐梓拿了草蓆過來,又給兩人弄來了床被褥。
「兩位看著都是享福的人,將就一下吧。」
陳克撓了撓頭,這幾天坐船,坐火車,他沒能好好的洗澡,「龐兄這裡有能洗澡的地方麼?」
聽了這麼一個要求,龐梓登時就有些不懷好意的笑起來,「洗澡?村東邊有條河,你們可以去那裡洗。」
「多謝。」陳克毫不在意。
「既然兩位先生不在意,那就請自便吧。」說完,龐梓便出了門。
稍微收拾了一下床鋪,陳克和陳天華拿了肥皂和毛巾,一出院門,就見到門口有一堆孩子圍著院門正在看。瞅見兩人出來。娃娃們先是一鬨而散,然後就躲在什麼後面,或者站得遠遠的看著這兩個奇怪的大人。在他們明亮的眼睛裡面,有的是好奇和不解。出門往東走了沒多遠,陳克覺得有誰在拉自己背後的衣襟,轉頭一看,一個娃娃已經尖叫著飛快地跑開了。他的小夥伴們一個個笑著。開心的很。那個娃娃還沒有跑遠,已經有其他孩子試著要跑過來,被陳克一瞪,他們倒是立在當地,不敢輕舉妄動了。但是陳克一轉過身,沒多久就有孩子們繼續這個遊戲。
這年頭農村的生活就是如此,大家的活動範圍就是那麼一丁點。從外面來個人,那就是一大稀罕。更別說穿著打扮與眾不同的人。不僅僅是娃娃們,不少大人也在旁觀著兩位外鄉人,大家交頭接耳的評價著這兩個人。偶爾還會有某家的姑娘媳婦出門或者迎面過來,瞅見陳克他們,立刻如同被嚇的躲在了一邊。陳克也懶得去管這些,以後自己下了農村的話,這種事情應該絕對不少見。姑且習慣一下吧。他的注意力放在了周圍的景色上。
這是北方常見的村落,黃色的土坯院牆,連屋子的牆也多是土坯牆。龐梓家還算是比較氣派的,正屋上有瓦,不少人家的房頂根本就是厚厚的茅草頂。從半掩的大門,或者低矮的牆頭看進去,院子裡面多數掛了些穿起來的玉米。還有些捆起來的高粱稈堆在牆邊。偶爾能夠看到的成串干辣椒穿給院子裡面增加了不少喜氣。陳舊的木門上貼著門神,花花綠綠的紙張風吹雨打下都有些發白,上面的神像已經模糊不清。空氣中混合著各種植物、動物、還有塵土的味道。
這麼一派破舊的氣氛裡面,陳天華說道:「這村子看著還不錯。」
聽了這話,陳克真的不知道該怎麼回答,平心而論,農村都這個樣子。別說1905年,就是90年後的1995年,陳克見過的北方農村,也未必真的有多大變化。
一塵不染的木板地,雪白的牆面,陽台上全落地大玻璃門,布藝沙發,歐洲風格的雙層大窗簾。城市或許需要。在農村,陳克也未必真的覺得對此有多大興趣。陳克也見過不少農村,相比較而言,這個村子至少看著還是不錯的。至少在傍晚時分,家家有炊煙,父母開始催促自家的孩子吃飯。方才還興致勃勃地跟著陳克與陳天華的孩子們,一個個如同歸林的小鳥般跑回了自己家。或許是因為有了外人,不少人家在叫回了孩子之後,都把大門緊閉。
進了十月,晚風已經涼颼颼的。並肩走在村外空蕩蕩的土路上,陳天華看左右無人,這才問道:「這位龐兄好像對我們有什麼看法。」
「義和團的人,最恨的就是洋人。現在還有滿清。據說尤其討厭假洋鬼子。當年在北京的時候,有因為別了根鋼筆就掉了腦袋的。這位龐兄弟對咱們已經很客氣了。」
「義和團在北京搞的這麼凶?」陳天華對陳克的話有些不信。
「當時領頭的是個什麼王爺。到底是哪一個我忘記了,那傢伙代表了一幫對于洋務派恨之入骨的人,煽動這麼幹沒什麼稀奇的。」
陳天華聽了這番解釋,半晌不語。雖然已經習慣了陳克看問題的方式,這種尖銳的評價讓陳天華覺得很不對頭。「文青,你好像從來不因為這些倒行逆施而生氣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