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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陳克與徐電的談話,立刻又澆熄了徐電心中的火焰。陳克問了一個關鍵的問題,「徐電同志,你認為政治和法律,到底誰該在更高的地位上?」
徐電是在日本學習的法律,東京大學的法律系當中很是充斥著一些認為法律至上的人物。徐電也深受其印象,在徐電這個法律信徒看來,法律應該作為一切行動的準繩。而陳克的話已經是很明顯的暗示,徐電的想法基本沒洗了。
徐電沒有絕望,他仍然試圖和陳克通過討論,讓陳克接受自己的想法。沒想到陳克居然拿出了一張紙交給了徐電。疑惑的拿起紙,只看了幾行,徐電就懵了。這是一份《憲法》。
陳克看著徐電目瞪口呆的把不長的《憲法》反覆看了幾遍。徐電研究《憲法》字句的態度是如此嚴肅認真,陳克都有些不耐煩了。他出聲打斷了法律學徒的功課,「徐電同志,你覺得什麼叫做社會上層建築?」
「社會上層建築?」徐電一時沒有轉過來思路,只是迷惑的重複了一遍。
「對,社會上層建築。徐電同志,你怎麼看這個問題?」
在人民黨裡面,能夠和徐電就法律問題進行真正交流的,只有陳克一個人。陳克對於具體法律條文可以說一竅不通,但是對法律的認識之深刻,徐電可以說從所未見。雖然徐電本人和陳克的觀點可以說大不相同,不過徐電還是很喜歡和陳克討論法律的問題。
「上層建築是指國家的制度,以及相配套的法律體系。」徐電的回答是陳克在黨課上講述過的內容。
陳克聽完這話之後點點頭,「國家是階級統治的工具。所以統治階級確立的制度,必然要凌駕於法律體系至上。在這點上,我絕對不會有絲毫的讓步。只要我還在這個位置上一天,任何試圖建立一個凌駕國家體系之上的法律體系,這種努力都不可能在人民黨的控制區內出現。徐電同志,這點請你先確定才好。」
陳克的聲音不大,語氣也不重,但是徐電絕對不會誤解陳克的態度。低下頭,緊繃住嘴唇。徐電的內心裏面激烈的交戰著。對於徐電這個青年來說,他真的希望能夠建立起一個獨立自主的司法系統。徐電自然不會認為法律系統應該凌駕在國家體系之上,但是他很受三權分立的思想所引導,他覺得司法系統應該能夠和其他體系分庭抗禮。而陳克的話,很明顯告訴徐電,人民黨是要凌駕司法系統的。
看著徐電一言不發,陳克笑道:「徐電同志,我不會讓政黨或者別的勢力凌駕司法之上,然後勒令司法體系去弄出什麼冤假錯案。如果我有這種念頭,那就說明我是不負責任的。我認為我現在是一種負責人的態度,所以我要說的是,這套法律體系到底是為誰服務的。比如說,現在咱們的案子,有人試圖盜竊糧庫的糧食。被告有了,犯罪行為也有了。那麼,這項罪行侵害的對象是誰。你能告訴我麼?」
聽陳克說完,徐電理了理思路,「呃,既然盜竊的是保險團糧庫。那麼被侵害的對象就是保險團。」
「徐電同志,在你看來,保險團又是一個什麼性質的組織?」
「這個……,保險團是人民黨的武裝力量。」
「人民黨又是一個什麼性質的組織?」
「這……」徐電覺得陳克這話就是繞話了。
「徐電同志,我們來說最根本的問題吧。這次審判,我想問問你,你準備告訴百姓,這些糧食到底是誰的糧食?不說清楚這個問題,這個審判怎麼進行呢?」
「……」徐電徹底不吭聲了。陳克的問題很簡單,可徐電卻沒有想過。陳克的話裡面要標明的意思很簡單,這些糧食的歸屬,決定了這個案子的判罰。而陳克明顯不想讓徐電向百姓說,這些糧食是保險團或者人民黨的糧食。如果這些糧食不是保險團或者人民黨的,那麼這些糧食該是誰的呢?難道該是鳳台縣百姓的?如果說糧食是鳳台縣百姓的,這麼鳳台縣百姓盜竊糧庫的糧食,就成了盜竊自己的糧食。這在法理上根本說不通的。
陳克知道這件事一時半會兒也想不明白,他笑道:「徐電同志,你先回去好好的考慮一下。」
徐電知道陳克忙,他起身告辭。正要轉身離開,卻聽陳克說道:「稍等一下,你把那份憲法的文件帶回去看看。」
徐電離開之後,陳克忍不住長嘆了一口氣。革命工作絕不是小說裡面說的那樣激昂慷慨,相反,革命就是無數細緻入微的工作組成的。任何一個細節的不足都將導致各種問題。擁有一個運行良好的體系,那表面的工作就可以看上去非常光鮮。陳克以前也是如此想的,現在他很懷疑一件事,當這些工作完成之後,那些辛苦做這些工作的人真的還對那光鮮體面的表現有興趣麼?至少陳克自己是完全沒有興趣了。
現在陳克每天處理完繁雜的工作之後,滿腦子的想法只有一個,「可是幹完了!能睡覺了。」他很奇怪自己這算不算是有了「革命者的覺悟」。一切炫耀,顯擺,在陳克的心中沒有一絲一毫的存在。一想起工作,陳克能想到的就是這裡有問題,哪裡有問題。這裡需要趕緊補上,那裡需要趕緊補上。新的體制絕對不是一個威力巨大,無堅不摧的體制。在陳克現在看來,新體制更像是一個脆弱的嬰兒,需要人民黨的黨員不斷去呵護,保養,調整的體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