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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勳自己不是什麼地主,他對土地的感覺並沒有士紳這麼強烈。清了清嗓子,張勳說道:「諸位,人民黨勢大,起兵對抗暫時不行……」
「那朝廷呢?朝廷去幹什麼了?」立刻就有士紳質疑道。
這個問題實在是問得太好了,以至於一部分人精神一振,而另一部分人則用厭惡的眼神看著發問的人。
已經有士紳開始反駁了,「朝廷在的時候,尚且奈何不了人民黨分毫。現在你讓袁世凱出兵?這根本辦不到。」
「滅了人民黨,袁世凱就能當皇帝。我情願向袁世凱寫信情願,只要他能滅了人民黨,保住我家的地。我情願鞍前馬後的推舉袁世凱做皇帝。」有士紳慷慨激昂的喊道。
這個籌碼看似很高,已經有士紳狐疑的皺著眉頭。按理說,為了當皇帝,很多人應該毫不在乎任何風險的,殺頭的風險與當皇帝的利益比較起來,當皇帝明顯更有誘惑力才對。
立刻就有「聰明」的士紳拓展了思路,「人民黨裡頭就沒人想當皇帝麼?」
這個建議倒是明顯更靠譜些,如果人民黨裡頭有人願意當皇帝的話,只要這人肯保護地主士紳的既得利益,在這等危急關頭,地主士紳們不在乎支持這個人登上「至尊的寶座」。
聽著這幫地主士紳們完全土包子的幻想,張勳原本壓抑的心情裡頭又平添了膩味。這幫士紳以為自己給自己冠上皇帝的名頭就能號令天下麼?真的這麼簡單,大清怎麼可能淪落到如此地步。天下現在依舊認為滿清朝廷裡頭的那位小皇帝是真正的皇帝呢。可那又如何?內有袁世凱專權,外有人民黨造反。即便是大家都承認的皇帝,如果不能有效行使命令,那就和普通人沒什麼區別。或者說皇帝這個名頭給他帶來的是更大的危險和麻煩呢。
好在有明白事理的士紳存在,舉人賀方為一直陰沉著臉不吭聲,在士紳們一片狗急跳牆般的胡說八道中,賀方為再也忍不住了,他起身說道:「諸位,既然張大人已經說清楚了人民黨的打算。現在我們這麼亂糟糟的於事無補。當下還是先認真商量對策吧。」
「地都沒了,這還要什麼對策?」有人試圖維持秩序,立刻就有人發難,張自善率先說道。看他咬牙切齒的模樣,倒像是賀方為就是人民黨這個不共戴天的大敵一般。
士紳裡頭也有些老成持重之輩,有人遲疑地問道:「人民黨會不會實在嚇唬咱們,其實只是多圖些錢財?」
「都已經殺了這麼多士紳了,這人民黨還要怎麼嚇唬咱們。咱們去送錢,找門路,什麼時候得到的說法不一樣過。」張自善的話說的又快又急,「諸位,人民黨絕對不會和咱們善罷甘休,當今的局面,不是他們死,就是咱們死。」
「門在那裡,出去自己死。」賀方為再也忍不住張自善胡攪蠻纏了。
「你說啥?!」張自善立刻向賀方為逼了過去。
賀方為也毫不示弱的盯著張自善。就在衝突即將爆發的時候,張勳再也忍不住了,他啪的猛一拍桌子,「咱們聚集在一起是找個尋活路的辦法,誰把大家往死路上帶,誰就自己走。留在這裡的,再給我說什麼死啊活的,我張勳第一個不答應!」
張自善被這麼一喝,算是消停了些。他踉蹌著找了張椅子坐下,雙手抱頭再也不吭聲。
「賀先生,你繼續說。」張勳說道。
賀方為瞅了眾人一番,他朗聲說道:「諸位,咱們聚到一起已經好幾個月,在這裡這麼久。能說的早就說爛了。我現在想說幾句以前沒說過的不中聽的話,大家先聽聽。」
士紳們能討論的的確討論的差不多,大家全然沒了路子。賀方為是舉人出身,也算是地方上的人物。他既然要說幾句「不中聽」的,眾人倒也想看看賀方為到底準備提出什麼新路子來。眾人紛紛坐下,屋裡面只有賀方為一個人還站著。
「我賀家人丁不旺,家裡頭也就二三十口人。我可不願意因為這點地,鬧個滿門抄斬。我這個人膽小如鼠,收了我的地,我心疼。但是捫心自問,只要給我留條活路,我還是願意活下去的。」
這話說的實在,不少士紳聽了臉上已經露出了苦笑。就因為大家都怕死,而人民黨並沒有表現出斬盡殺絕的態度,所以士紳們才敢這麼聚集在一起商討對策。若是人民黨不分青紅皂白的殺盡士紳,奪取土地。他們現在早就選擇全家逃跑,哪裡還有膽量在這裡開會。
「我賀某人覺得人民黨這個名字起的挺好,一聽就知道他們和誰在一起。咱們這些天罵百姓壞了規矩,就我看來那是壞了咱們定下的規矩。咱們受了損失,當然不願意。不過就百姓們看,他們得了好處,肯定是願意跟著人民黨走的。」
張自善聽賀方為居然說起人民黨的好來,他反駁道:「咱們平日裡也沒有欺壓過百姓,甚至還主持鄉里的公道,這幾十年了,總是做了不少好事。怎麼到了現在,咱們還不如新來的人民黨?」
賀方為立刻答道:「人民黨只收三成稅,咱們放的地租啥時候只收過三成?而且這三成稅就是全部繳納的捐稅,百姓每年連地租帶上繳納的捐稅,啥時候這麼低過?百姓不傻,若是人民黨真的能兌現承諾,他們為什麼不跟著人民黨走?」
在張自善準備繼續辯駁前,一位鬍子花白的老者插話問道,「賀舉人,那你覺得現在該如何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