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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這大作我還沒有來得及一觀。有空得看看。」
「文青莫要笑我,那時候我還無知。直到和文青寫了這書,方才恍然大悟。我以前種種,竟然都錯了。不過當時,我是預備拼將一死,去北京上書。若不是日本的同志們百般勸解,我只怕就去了。」
陳克不知道還有這等事情,想來這大呼反清革命的《猛回頭》《警世鐘》作者陳天華,竟要在北京紫禁城的丹墀下三跪九叩,籲請清朝皇帝恩准立憲,這無疑是給垂死的清朝政府注射了一針興奮劑,必將給革命事業造成極大損害。日本的同志全力阻止,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我們開闢了根據地之後,就會自建政府。救國之事,無需滿清操心。」陳克笑著說。
見陳克自信滿滿,陳天華倒是露出了遲疑的神色,片刻之後,他終於問道,「文青,同志們私下談起你,不少人說你定是高官子弟。不然的話,絕不可能看問題如此高屋建瓴。能從天下的角度來看。」
陳天華知道陳克從不談及自身,這話說得本來就沒什麼底氣,見陳克並沒有回答的意思,他立刻換了一個話題,「文青,中國能否得救?我以前談及波蘭亡國,印度亡國,只覺得兩國民族性的弱點中國都有。這件事情不知道文青能否教我。」
「民族性就是扯淡。」陳克的回答毫不客氣,「咱們講唯物主義歷史觀,說的是生產力決定社會關係。就拿中國人一盤散沙這種屁話為例。中國這種農業國,你看看農村,大家一輩子估計也就是在這方圓百里內逛游,若沒有什麼特別的親戚,出了百里你找誰去?中國這麼大,於是看起來就是一盤散沙。等咱們以後搞起工業化,動輒數千人規模的工場建起來,數十萬人口的城市建起來,這民風自然就有了改變的基礎。以後鐵路網建成,人民也有了錢。能夠出門遊歷大好河山,走訪結交各處朋友,這民風就會更加不同。所以民族性一說,純盤就是扯淡。中國人民是偉大的人民,因為一個文盲都知道要建立一個良好的道德秩序,要有一個強大的政府。有這樣的人民,中國斷然沒有滅亡的道理。我們現在的差距,是農業國與工業國的差距,與民族性一點關係都沒有。」
聽了陳克這話,陳天華連連點頭,「文青,這話甚為精妙。不妨寫下來吧。」
提議很不錯,而且兩人也沒有別的事情可做,陳克乾脆盤腿坐在炕上,一面和陳天華討論,一面寫這篇文章。寫著寫著也就中午了。龐梓在院子裡面招呼兩人,「兩位陳先生,咱們出去吃飯。」
有龐梓帶頭,加上昨天不少人見過陳克和陳天華,這圍觀的情形自然好了很多。至少小孩子們沒有跟昨天一樣圍著看。村東頭有戶人家,院子頗大。昨天去洗澡前陳克倒也見過,沒想到這裡居然是個飯鋪,龐梓帶了兩人進去,就招呼開飯。這方也沒有什麼菜單,陳克等老闆過來,率先給了老闆兩塊銀元,「吃完了結帳。」
龐梓萬萬沒想到陳克竟然會這麼做,嘴上客氣了幾句,卻也沒有阻止。倒是飯鋪的老闆,臉色頗為尷尬,讓陳克覺得很不對頭。他又試探著掏出幾塊銀元塞給老闆,老闆臉色登時大為好轉,但是老闆依舊沒有走開的意思。陳克猜測龐梓只怕是在這裡欠了不少飯錢,他看著老闆的臉色,又塞了五塊銀元過去,老闆這才高高興興的離開桌邊置辦酒菜去了。
「這不行,這不行。陳先生太客氣。我這都不好意思了。」龐梓總算是給了陳克一個真正的笑容。
「下頓龐兄請了就好。大家都是兄弟,有什麼不好意思的。」
說話間,酒肉一樣樣的端了上來。龐梓熱情地給大家添酒布菜,很是有江湖人的豪氣。
熱氣騰騰的熏腸端上飯桌,香氣撲鼻,陳克嘗了一口,熏腸的主料是五花肉和雞蛋、還有其他的香料,吃起來肥而不膩,配合了鄉村釀的白酒,實在是美妙。
陳克大讚熏腸的美味,龐梓笑道:「我有個本家叔叔,賣的是大餅卷熏菜,那才叫好吃。」
「山東的大餅卷菜我吃過不少,咱們這邊的做法和山東有什麼不同?」陳克對此頗有興趣。
龐梓走南闖北,陳克也算是見多識廣,陳天華同樣國外國內都跑過,大家談起各地的美食,這就頗為投緣,一口酒,一口肉,邊吃邊談,興致起來,大家把各自吃過的美食一一羅列,從中國一直說到日本去,連飯鋪的老闆都忍不住大呼羨慕,原來各地有這麼多好吃的。
酒足飯飽,老闆要結帳。陳克趁著有些酒意,正好醉醺醺地說道:「先掛在這裡,下次再說。」說完就起身拉了龐梓和陳天華出門。
眾人回到龐梓家,立刻就親近了許多。還是昨天帶了豁口的碗,還是白水。大家就天南海北的扯了起來。閒扯了一陣,龐梓問道:「陳先生,武大哥說你是革命黨。你們還真的要造反不成。」
「當然是要造反。不造反我當什麼革命黨?」
「兩位陳先生都是海外的留學生,你們不會信洋教吧?」這個問題其實挺困擾龐梓的。
陳克毫不遲疑地答道:「我們一點都不信洋教。若是等我們以後造反成功,一定要把洋教從中國剷除乾淨。」
「一定要剷除乾淨,那些信洋教的統統都要殺了。必定要他們個個不得好死!」龐梓咬牙切齒的應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