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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世凱再也沒有一個月前剛得知人民黨公布土改綱領的輕鬆。一切和他設想的都大不相同,首先各地地主士紳並沒有站出來反對陳克。因為大部分地方上的地主士紳由於信息封閉,根本不知道人民黨發布了這樣的政治宣言。至於得知了這宣言的地方議員,也沒有感到太過於恐懼。他們的態度比較簡單,天塌下來有個高的頂著,只要袁世凱大總統在北洋的地盤上不高土改,人民黨在人民黨的地盤上搞土改,這有什麼可怕的呢?
這種想法恰恰戳中了袁世凱的死穴,因為袁世凱的本意是通過恐嚇地方士紳來強化他的統制,增加稅收,提高軍力。地方上士紳所追求的是降低稅收,至少是轉嫁稅收。儘管看到袁世凱在各類報紙上大肆寫文章反對人民黨,士紳們談及此事,只用一句「大總統難道還打不過只有四省之地的人民黨?」北洋的支持者們就無話可說了。
是啊,北洋名義上是中央政府,又占據了整個北方十幾個省,人民黨到現在還只有四個省,以地盤、人力、物力,怎麼看北洋都不該害怕人民黨。如果袁世凱不害怕,地方上的士紳有什麼好怕的?袁世凱當然不能說自己害怕人民黨,更不能說自己打不過人民黨。所以士紳們是把人民黨的宣傳當作茶餘飯後的談資來看待的。
至於城市裡面的知識階層,反應就更加微妙些。那些真正知道北洋不是人民黨對手的,對此不置一詞。至少有一半的則是對人民黨破口大罵的,還有一部分自以為「為國為民」的,一邊罵人民黨,一邊卻因為與士紳的關係,提出「輕賦斂、減稅收」的建議。他們的觀點是「人民黨是萬惡不赦的大壞蛋,連大壞蛋都知道減輕賦稅,那麼作為正義代表的北洋中央難道還不如人民黨這大壞蛋麼?」
還有一部分知識份子的態度更讓袁世凱火大,他們竟然拐彎抹角的認為人民黨這麼幹也不是多麼離譜的政治思路。畢竟均田地也是一部分知識份子心中的理想政治措施。
總的來看,在人民黨沒有直接對北方動手的當下,北洋不僅沒有同仇敵愾起來,反倒因為袁世凱莽撞的宣傳操作引發了內部的紛爭。
「菊人,其他各省都有什麼反應?」袁世凱向徐世昌問道。
「大總統,其他各省暫時沒有什麼反應。」徐世昌無奈的說道。他本以為各省會立刻表示對人民黨的強烈反對,可是除了北洋各省之外,其他省份即便有些人在報紙上寫文章抨擊人民黨,各省政府都一言不發。現在徐世昌終於確定了各省政府的心態,那就是等著看。既然北洋擺明了要挑頭對付人民黨,各省即便是有話要說,此時也不會公開表態了。畢竟當下的謠傳中,人民黨與北洋袁世凱有密約,各省都認為北洋與人民黨某種意義上是穿一條褲子的。就算是鬧起來也屬於內訌。在對付各省的時候,這兩家只怕照樣會聯起手來。
袁世凱對此也是心知肚明,他一度認為人民黨是怕了自己的實力與政治影響力,陳克對自己的能力信心不足,不得不支持袁世凱。現在他才明白,陳克打一開始就沒安好心,袁世凱其實是被陳克給坑了。聯省自治的體制下,袁世凱固然得到了地位,卻被束縛了手腳。作為大總統得扛起天下的責任來。陳克則是一身輕鬆埋頭自己發展。想到這裡,袁世凱油胖的臉上兩道眉毛已經緊緊皺起。
「大總統,我想去拜訪一個人。」徐世昌試探著說道。
「何人?」袁世凱隨口問道。
「我當翰林的時候有個朋友,名叫李鴻啟。雖然從不試圖做官,但是見識的確不一般。」
「李鴻啟?我怎麼好像聽說過這個名字?」袁世凱問道。
「他是尚遠的老師,據說陳克對他也頗為敬重。」徐世昌解釋道。
聽了這個履歷,袁世凱只是平靜的說道:「菊人想去看誰當然可以去,這種事情你也告訴我,豈不是耽誤了菊人你的功夫。」
「我只是想讓此人給我分講下當今局勢而已。」徐世昌連忙解釋道。
「當今局勢?」袁世凱只是重複了一句卻沒有繼續說下去。當下局勢只艱難遠超出袁世凱的想像之外,既然陳克與尚遠都對李鴻啟如此敬重,想來這位老先生也該有兩把刷子。只是這李鴻啟會真心給北洋效勞,來對付自己的弟子麼?想到這裡,袁世凱說道:「菊人想怎麼對待這位李鴻啟,自可去做。你當下是內閣總理,想給他請他做官也只是一句話的事情。這些事情你自可做主。」
徐世昌就怕有人在背後說什麼流言,見袁世凱如此說,他也放下了心。
備車備禮,徐世昌沒有大擺排場,而是和走訪老友一樣一身便裝去了李鴻啟那裡。徐世昌當年考上了進士之後在翰林院坐了十年冷板凳。若是說當時心裏面沒有煎熬,那就是說笑而已。在艱難的日子裡面結識了李鴻啟後,徐世昌覺得找到了可以真正談心的朋友。後來徐世昌一路高升,也不在北京居住。不管徐世昌如何發達,李鴻啟始終沒有主動照過他。這份堅守與自持也令徐世昌感到欽佩。
除了頭髮白的更多些,李鴻啟看著沒什麼變化。對待徐世昌的態度也根本看不出是十幾年未見的疏遠驚訝的模樣,反倒和徐世昌昨天剛來這裡串過門般的親切簡單。
到了堂屋坐下,徐世昌笑道:「李兄,二十年前我在翰林院坐冷板凳,你開導我說,人生乃是先做事,後又結果。所以既然在翰林院做這板凳,就得有把板凳坐穿的念頭,坐這冷板凳本身就是我當時的正事。自從得了李兄開導,我在翰林院裡面耐下心讀書,後來終於有了機會。每每想到李兄的指點,我都不勝感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