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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世凱自然對此變化極為清楚,那些沒見過世面的土包子地主,還有那些留學生為主的革命黨,自然可以認為滿清是一切的罪魁禍首。他們或者吆喝著「立憲」或者乾脆吆喝著「革命」。仿佛滿清把權力交出來之後,天下就能夠大治。袁世凱當然不能認同這種想法,宣統小皇帝在位的時候,國家面對的諸多問題並不可能簡單的因為宣統一個小娃娃從龍椅上滾蛋,或者滿人集團被一掃而空就能解決的。袁世凱上台之後,這些問題不僅沒有立刻解決,反倒因為政權更替與社會震盪的原因,比以前還難收拾。委任各省都督們是讓他們來替袁世凱解決問題,而不是讓袁世凱給他們擦屁股。
王士珍對此同樣非常了解,打一開始王士珍就不同意推翻滿清。這固然是因為王士珍認為忠誠是必須的道德操守,還有一部分則是因為王士珍認為「實施立憲改變國體」可以接受,可是試圖以改朝換代的模式來解決實際政治問題則是完全不現實的。貿然這麼做的結果只能是「未受其利先遭其害」。
眼下北洋政府勉強撐住了局面,也就是勉強而已。當前北洋三大支柱,一是北洋軍,二是與人民黨之間有著「不算盟約的盟約」,三是外國政府對北洋政府的支持。
後兩根支柱都相當不穩定,人民黨到現在都沒有加入國會,就陳克的個性,說翻臉就能翻臉。陳克與袁世凱的密約表面上對袁世凱幫助極大,就算是泄露出去也不可能對陳克的聲望有什麼打擊,反倒會讓袁世凱在國內「賣主求榮」的形象深入人心。北洋政府根本沒有能夠用來壓制陳克的手段。
至於外國人,英國人為了確保定額貿易協議順利實施,對袁世凱很是籠絡。這種籠絡不過是英國人的權宜之計,定額貿易協議稍微出些問題,英國人的籠絡立刻就能變成威壓。至於日本方面,他們圖的是在東三省的利益,希望能夠擴大在東三省的投資。根本不是對袁世凱本人有什麼發自內心的支持。
袁世凱名義上是中華共和國的總統,擁有號令天下的大權。實際上袁世凱除了能夠號令北洋軍之外,其他各省都督能不給袁世凱添亂就不錯了。為了保住對北洋軍的號令大權,袁世凱政府不管能收到多少稅,每年得先拿出幾百萬兩銀子撒給北洋軍。這筆財政負擔實在是太沉重了。
兩人都是精通政治的,又是多年合作。甚至不用提及一個字,都能知道當下面對的局面。袁世凱不說話,王士珍也不說話。過了好一陣,袁世凱才說道:「聘卿,我意已決,當下之事莫過於趁著定額協議的機會擴大咱們北洋的出口。錢到手之後方能穩定局面。陳克能靠出口發財,咱們肯定也能。」
「那張都督這邊呢?」王士珍問。既然張鎮芳都發了這麼一封電報,中央若是完全置之不理也顯得薄情。
袁世凱冷靜的答道:「告訴他,不管人民黨鬧出什麼動靜,他都得把河南穩住。只要撐過這個關口,人民黨的事情肯定能解決。」
兩天之後,陳克看完了這份電報內容忍不住笑道:「哦?過了這個關口麼?看來袁世凱真的不想趁火打劫了啊。」
尚遠並沒有湊趣的打算,他正色問道:「河南能撐下去麼?」
聽了這殺氣騰騰的話,武星辰忍不住笑道:「張鎮芳也就是探子派的多了些而已,尚書記你看著比人民內務委員會的同志還生氣啊。」
尚遠被氣樂了,「我一點都不生張鎮芳的氣。沒有他在河南,我們也不可能這麼快在河南站住腳跟。只是陳主席早就注意到河南當地的白朗,加上有汪精衛在白朗身邊,同盟會現在急切的想打下自己的地盤。武司令覺得他們能打倒什麼地步?」
武星辰收起了笑容,「河南現在不是只有一個白朗,白朗再能打,還是個單純的農民起義,只怕不是北洋軍的對手。反倒是咱們該怎麼對待白朗這些起義者?」
說到這裡,武星辰看了陳天華一眼,「陳主任,農民起義現在是自發,還遠沒有到自覺的程度。他們只是在本能的反抗他們遭遇到的不公平。我個人不認為應該給他們支持。你和龐梓共事過兩次,你還能不知道他們的這種德行麼?」
陳天華沒有立刻回答,武星辰這個例子舉得實在是好,思考了片刻,陳天華點頭稱是,「如果白朗自己沒有真正認識到革命的本質,還只是個揭竿而起的地方性武裝頭子,我同意不給他任何支持。但是,咱們有必要派人奪取這支武裝的指揮權,咱們可以對白朗的生死置之不理,可咱們不能對老百姓的生死置之不理。」
「你的意思是……」武星辰對陳天華的話大感興趣。
「汪精衛現在在白朗的隊伍裡面,他想要的是對這支隊伍的影響力。咱們也可以派人去參加白朗的隊伍。滿清覆滅之後我一直在反思,陳主席說過,滿清統治者甚至與旗人都沒有特別共同的利益。白狼隊伍裡面的那些頭目們的利益能與白朗隊伍裡面那些普通參與者的利益一致麼?白朗的隊伍與他們所在地的百姓利益能一致麼?只要咱們派出去的同志能夠隱藏自己的身份,而且與河南當地百姓站在一起,白朗個人成功與否我認為無需討論。」
武星辰,柴慶國都是農民起義出身,陳天華的話他們聽的極為明白。打入起義者內部,通過走人民革命路線奪取起義軍的實權。人民黨若是想直接奪取河南表面上的控制權並不困難。難的是人民黨奪取河南表面控制權之後,還是游離在河南人民之外。通過參與白朗起義,人民黨就可以實實在在的開始紮根河南。這的確是非常有效的策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