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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玉剛原本就很佩服馮煦,現在他是更加佩服了。如果時代沒變,任家也不會有今天的大變。很多人在這個激烈變動的時代中看到的是陌生的現象,感受到的是極大的不安。也只有能夠看明白世界的人,才能看到其中包含的機會。這或許就是統治階級才擁有的視角吧。
「那馮先生要在這時代裡頭興復儒家麼?」任玉剛問道。
「這是不可能的。」馮煦回答的乾淨利落,「現在陳主席所做的乃是豎起他所倡導的言論,我試圖趁機興復儒家……呵呵,這不是螳臂當車麼?」
任玉剛對馮煦這話深為感動,如果馮煦真的有「興復儒家」的豪情壯志,任玉剛自然是不會傻到與馮煦一起幹這等傻事,他是堅決要和馮煦劃清界限的。
「自孔子以來,儒家從未成為體,但凡儒家得勢之時,皆是在這個用字上。玉剛,我等若是心懷儒家。當把這儒家的用處講的透徹。儒家自孔子起,邊是為統治階級服務的,現在,我等自當繼續為統治階級服務才行。這就是陳主席所說的,階級覺悟吧。」
聽了馮煦的話,任玉剛已經目瞪口呆了。這話真的是大實話,也是真正讀先賢書的人才能說出的話。只是這話若是被腐儒們聽到,一定會被大罵為離經叛道吧。
「我有一個打算,陳主席寫過《中國文化傳承與唯物主義的興起》一書,但是此書中考據錯誤甚多,引用的例子多數牽強附會,我也沒有什麼心思在做官上,玉剛若是不嫌棄,我們一起把這書修改了,你覺得如何?」馮煦問。
這聲音不大,聽在任玉剛耳朵裡頭卻如同驚雷一般。萬古留名一卷書,陳克當年的名聲就是以此書而起。馮煦已經是《新華字典》的編定人,以眼下看,人民黨奪取天下不過是時間問題,馮煦單靠了《新華字典》第一版的編定人這份功績,在學界就能夠名留後世。若是再能修訂了陳克的《中國文化傳承與唯物主義的興起》一書,那麼馮煦對儒家的感情,以及對儒家的評價,定然能夠依託了此書廣為流傳。
當然這麼做也不是沒有風險的,儒家最擅長的乃是春秋筆法,馮煦絕不可能不在這書裡面添加自己的想法。寫的好壞,是否歌頌陳克,這還在其次。只要陳克認為這書裡頭有絲毫杵逆了陳克原本意思的想法,馮煦的下場已經不是悽慘兩字可以形容的。
滿清今年已經正式覆滅了,滿清的歷史,就是一本文字獄的歷史。清初的《明史》案,後來方靜等案子,乾隆時期大興文字獄,動輒抄家滅門,這些血淋淋的歷史都是前車之鑑,馮煦今年69,虛歲都71了。他當然不怕死,任玉剛自己對死也不是太在乎。可是他在乎的是自己一家的命運,在乎的是自己女兒的前程。
腦子裡想拒絕,可是任玉剛怎麼都說不出這句話。能夠著書立說,特別是依託陳克的名望寫一本書,這個誘惑之大,絕非面臨生死能夠完全打消這個念頭的。
正在左右為難,任玉剛聽馮煦說道:「我會寫信給陳主席,專門詢問此事。若是他應允了,我們就開始寫。若是他不同意,這書是陳主席所著,我們自己修改了,也不合適。」
「如此甚好!」任玉剛立刻答道,天氣很熱,任玉剛發現自己背上不知何時已經徹底濕透,而汗水也完全不受控制的從額頭,頭脖頸,從每個汗毛孔裡面冒了出來。
陳克收到這封信的時候,正在與同志們商討著這次大整風的具體內容。整風不是訓話,任何組織都有著自己的組織信用度。建立信用的過程完全靠幹事,訓話這種行動完全是在消耗組織信用。訓話越多,信用度越低。就如21世紀的那句笑話,「道歉如果有用的話,那要警察做什麼?」
接到馮煦的信之後,陳克一時竟然有些不明白馮煦到底想做什麼。天下文章一大抄,陳克的書本來就是抄襲他在自己原本時空裡面所學到的知識,只是這時代陳克最先寫出了一個看待中國歷史的全新角度,所以才能讓人覺得耳目一新。至於這本書的具體內容,與其得到的評價並不相稱。
但是此事絕非簡單的一個「能不能改編」作品的問題,一旦這件事真的開始干,很多事情就脫離了陳克的掌控。既然這不是陳克的私事,也只有拿出來給大家討論。
同志們的意見卻是驚人的一致,「此事絕對不可以。」
「陳主席,在這個時候你的思想還沒有理論性的成為黨的思想,馮煦這做法就是另立門戶。」尚遠回答的斬釘截鐵。
看陳克有點遲疑的表情,尚遠接著勸道:「你是人民黨的主席,你的書就是咱們人民黨的書。那書裡面紕漏再多,這也不是馮煦有資格去修改的。」
「但是這個言論自由是憲法裡面的,馮煦有自己的言論自由。他真的私下修改了,我們不僅不能阻止他這麼幹,還得在憲法的適用範圍裡頭保證馮煦的個人權利不受侵害。」陳克答道。在言論自由方面,陳克本人是絕對支持的。當然,陳克的支持與後世JY的言論自由大不相同,陳克認為自由發表言論的確是不可剝奪的權力,但是這個權力並不擁有自由凌駕在法律之上的地位。例如在美國這個國家,可以說錯話,但是說錯話之後,就得去坐牢。憲法保障的是允許人自由說話的權力,這個權力適用範圍在自由說話的那個時段。話說完了,言論自由的保障也就結束了。後面的事情,與言論自由就沒有絲毫關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