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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敢死隊出動四天後,秋瑾前去匯報,「陶公,杭州城裡頭除了咱們自己的部隊,已經沒多少其他革命同志了。」
陶成章只是嗯了一聲,卻沒有回答。
「陶公,不若這次也帶我一起去打南京吧。」秋瑾還是想回到前線。
「璇卿,我今明兩天就帶兵北上,你若是跟我一起去了,杭州交給誰?」陶成章堅決不同意。杭州是光復會的根本,若是讓別人受杭州,陶成章是絕對不放心的。
不等秋瑾再說什麼,陶成章命令道:「璇卿,你現在把那些剩下來還想混吃混喝的都給攆走。對他們是完全不用客氣了。」
見秋瑾領命而去,陶成章才覺得鬆了口氣。現在陶成章不想和任何人再討論出兵的事宜,即便是明知這次出兵問題很大,不周詳的地方態度,陶成章依舊不願意討論。出兵前,大家習慣考慮的是自己手裡有多大實力,光復會上下也是如此。談道上萬的部隊,輕易橫掃浙江的功業,同志們都感覺打南京問題不大。
可是隨著部隊一支支的出發,曾經飽含著人力的杭州城變得越來越空,陶成章居然心裡頭有了恐慌了。對敵人的考慮越來越多的進入了他的思路當中,南京的守軍數量,以及敵人表現出來的那種大肆殺戮革命的頑固舉動,都證明這場戰鬥絕非那麼輕鬆就能解決的。考慮自己的優勢越多,自然是越有信心。考慮敵人的真正實力越多,就越來越失去信心。這種事情陶成章很清楚,可是陶成章以前不知道的是,自己不管多麼想給自己鼓氣,或者讓自己冷靜下來,實際上自己根本做不到的。
憑空想像的時候,想成功的願望就自然而然的占據了絕大部分思路。真的要面對敵人的時候,恐慌的情緒又自然而然的占據了大部分思維。這根本不以陶成章自己的意念為主導,它就是這麼實實在在的發生了。為了給自己鼓勁,陶成章不得不用陳克第一次攻打安慶時候的情況來給自己信心。那時候光復會覺得人民黨攻打安慶完全不靠譜,但是事實證明,人民黨不照樣一舉破了安慶麼?那時候人民黨不過三千多人,現在光復會一萬餘人,憑什麼陳克能做到,自己就做不到?
想到這裡,陶成章問道:「陳伯平他們還沒有消息麼?」
陳伯平去聯絡人民黨提供醫療隊的事情,已經走了好幾天。按照上次的經驗,此時也差不多該收到人民黨聯絡人員的消息了。醫療隊的意義對於光復會上下已經非常清楚,若是沒有醫療隊的救治,大家心裡頭覺得很是沒底。陶成章留在杭州,一方面是因為他得坐鎮,不然的話,那些混吃混喝的人未必肯走。另一方面,他也想親自確定醫療隊的動向,不然他心裡頭的恐慌怎麼都驅除不了。
「陶公,還是沒有消息。」
陶成章本想說再等等,卻覺得自己這麼做未免太膽怯,他咬了咬牙,起身說道:「不管了,咱們準備出發。今天就走。」
第十一章 光復會出擊(五)
距離1864年曾國藩攻克南京四十四年之後,南京城的城門口掛了不少人頭。當然,以數量來說,1908年的這些人頭遠比不上曾國藩那時候。當年湘軍殺進太平天國的首都後,縱兵屠殺,縱火焚燒,被改名為「天京」的南京城內積屍如山,血流成河,死亡人數以幾十萬計。現在好歹南京城還是在滿清手裡,所以殺人遠沒有達到當年的程度。幾百顆人頭僅僅是作為威懾而存在,即便如此,也的確把南京城內外的百姓給嚇壞了。
因為懸首示眾的時間比較久,人頭的皮膚已經變成了黑褐色。偏偏試圖用這些人頭示眾的人又想長時間保持人頭不腐爛,就用石灰多次醃漬過。黑褐色的皮膚上層層沾染著的白灰,與那慘白的眼球,以及歪斜口腔內的黑色舌頭搭配起來,反倒讓這些死者的腦袋看著有些悽慘和扭曲的生氣。
殺這些「亂黨」是兩江總督瑞方的命令,親自執行者乃是江南提督張勳。江南提督本是江蘇的官職,權限限於下江各府縣本標、協、營外,江南提督還節制狼山(含揚州營、泰州營)及蘇松(駐崇明,轄本標三營及川沙、吳淞各營)兩鎮總兵。到了組建新軍後,名義上新軍第九鎮歸屬張勳統制,實際上第九鎮基本上並不是張勳的直接統轄。陸軍部一直視新軍為自己的禁臠,哪裡肯讓江南提督直接掌管。於是在江南提督與新軍第九鎮之間,陸軍部不倫不類的又插了進去。這也是滿清的一個傳統,為了能夠最大程度的玩弄權術,滿清官職混亂,兼差橫行。
直到人民黨崛起之後,滿清對新軍開始不放心,張勳才得到了命令,「監視江南新軍」。張勳才算是暫時得到了新軍第九鎮的全部統轄權。此時張勳還是不是復辟滿清的辨帥,不過張勳對滿清的忠誠還是一模一樣。
1908年2月19日,一大早,張勳就召集自提督衙門議事。等部下到齊,張勳問道:「徐紹楨最近有何動靜?」
徐紹楨是新軍第九鎮統制,上上下下都知道,此人就算不是個革命黨,至少也是堅決反清的。兩江總督瑞方對徐紹楨極為忌憚。忌憚歸忌憚,沒有確鑿的證據,瑞方也好,張勳也好,都不能真的把一位新軍統制給輕易拿下。
「提督大人,南洋新軍中本來就亂黨甚多。徐紹楨到底怎麼想已經無關緊要。」防軍統領王有宏答道。王有宏是防軍統領,也是張勳的鐵桿。他統轄的江防軍現在駐紮在南京城各處關隘,承擔起監督新軍第九鎮的主要任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