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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看到周義生故鄉的慘狀,看到那些瘦弱的百姓的慘狀,除了眼睛還在轉動之外,每個人身上透露出的除了絕望還是絕望。鳳台縣的工作不可謂不繁重,吃的也很不咋樣。但是也沒有見誰能餓成這般模樣。看著周家兄弟抱頭痛哭,家裡面七八口人竟然只剩了三個。聽那意思,還活著的姐姐也明在旦夕。鳳台縣在水災中並非沒有人口的損失,但是只要在保險團的勢力範圍內,人口損失都不算嚴重。魯正平家其實也死了一個弟弟。弟弟的死亡是魯正平忘記不了的景象,在洋溢著石灰水味道的一個房間裡面,醫生嘆了口氣,對著焦急圍在旁邊的魯正平一家說了一句話,「準備後事吧。」然後去照看別的病人了。
魯正平的弟弟高燒不退,蒼白的臉色,焦裂的嘴唇。母親不停的換著用以降溫的布條,用一個洗得乾乾淨淨的破碗給弟弟餵水。但是弟弟最終還是在親人們的痛哭聲中死掉了。有痛哭,有節儉的發喪。保險團向大家反覆講述著大災之後有大疫的事實。所以屍體都是統一火化的,骨灰盛在簡單的骨灰匣中,存放在公共的靈堂裡面。母親甚至逢七日就可以去弔唁。這樣正常的生離死別,在鳳台縣依舊存在著。
僅僅是出了鳳台縣,該有的一切都被徹底顛覆了。魯正平和周義正並不熟悉,甚至是今天才第一次說了話。所以對周義正的悲傷,魯正平並沒有太多關心。他臉上看似的淡漠,只是震驚的結果。為什麼鳳台縣就能安然無恙,為何距離鳳台不過三四天船程的外鄉日子竟然如此可怕。在鳳台他也見過這樣的沙土覆蓋的土地,可是幾萬人不過十幾天就讓這樣的土地變了模樣。魯正平甚至有種幻覺,這片沙土覆蓋的土地或許是被詛咒了吧?
聽到那些百姓要去破圍子的時候,魯正平立刻回想起了保險團當年破張有良圍子的景象。那可是六七百號壯漢的隊伍,那可是人人有武器,少說也有快兩百條火器的隊伍。炸開張有良圍子的炸藥造成的巨大缺口,魯正平在部隊的帶領下實地見過。他為那種可怕的威力深深震撼了。幾丈的厚實高牆被炸開了好大一個口子。不要說沒有華雄茂和徐電殺進去抓住了張有良。就是硬攻,張有良的圍子也絕對抵抗不了。
再看看那些瘦弱如同乾柴的百姓,魯正平並不認為這些人能夠打下圍子。
而何足道問第二個問題的聲音,迴響在魯正平腦海裡面。「大家要不要救這些百姓。大家都有憐憫之心,但是怎麼才能拯救這些百姓。我希望大家能夠好好想想。」
怎麼拯救百姓?把他們接到鳳台去,這是絕對不可能的。光這近千號百姓就得多少要多少船隻來運輸?雖然不知道周圍的其他地方具體如何,不過看了這劉家鋪一處,魯正平就知道絕對不會好到哪裡去。就算保險團能把這些災民用船運到鳳台縣,光這淮河沿岸就有多少百姓要救?如果鳳台縣真的有這麼多糧食,大家肯定自己就能吃的更好。保險團戰士也不過七成飽,哪裡有糧食供這麼多災民吃?
而且魯正平也絕對不想這麼做。憑什麼自己辛辛苦苦的勞作,讓這些八竿子打不著關係的災民吃呢?
保險團救不了這些百姓,剩下的道路貌似只有一條了。那位自稱是周義生太爺爺的中年說要破圍子,魯正平打心裏面是贊同的。破了張有良家的圍子之後,抄出來的糧食夠幾萬百姓半飢半飽的吃大半個月。如果能破了這個未曾謀面的劉八的圍子,哪怕是糧食只有張有良家的一半,甚至更少。也能讓眾人活到明年去了。自稱周義生太爺爺的中年人看事情很透。
魯正平突然想到一個以前沒有想過的問題,陳克旅長到現在都沒有動其他的地主,並不意味著以後不會動,到了危急關頭,逼他們拿出糧食來,也能暫解燃眉之急。而且保險團收成在望,大家有個盼頭。現在百姓們需要僅僅是糧食而已。保險團現在八千多人的部隊,幾萬拉出來能頂用的百姓,量那些地主們也不敢拒絕。百姓們只要有人帶領,那就絕對沒人能招惹得起。
抬頭看了看劉家鋪那些瘦弱的災民,魯正平又覺得自己這個想法或許錯了。如果這些百姓們能夠在水災期間就這些組織起來,什麼劉八家的圍子根本不值一提。但是他們沒有。如果水災後他們能組織起來,或許也有一戰之力。可是他們沒有。等到現在這些人除了破圍子之外毫無他法的時候,他們卻已經毫無力量了。
身為偵察部隊的戰士,魯正平接受過大量軍事訓練。保險團的訓練不僅僅是讓戰士們悶著頭作戰。他們還要讓戰士明白該怎麼作戰。魯正平覺得不用太多,只要五十名保險團的戰士,足夠輕而易舉的徹底解決這近千號災民。哪怕是這些災民有幾支槍也無所謂。
何足道政委詢問過大家,怎麼才能拯救這些災民。魯正平現在已經想出了答案。只要有陳克旅長,有何足道政委,有華雄茂團長,有望山縣令。只要能夠把鳳台縣的人民黨和保險團的那套照搬過來,百姓就能活下來。陳克旅長把這些人捏成了一團,身處這個集體裡面,每個人都變得更有力量。而加入的人越多,這個集體就更有力量。
魯正平面前的百姓,卻像他腳下的這片沙地。沙粒雖多,但是卻不能捏合到一起。隨便一踩,就塌掉了。即便這些人能夠破了圍子,但是他們也絕對不可能像保險團那樣去運作,也不可能像現在的鳳台縣一樣,百姓們雖然心裏面打小鼓,但是卻能在一起共度難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