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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年的時間轉眼就過去了,黑島仁驚愕的發現,自己每次回想起日本來。這個曾經讓自己痛心疾首的祖國,仿佛在離自己越來越遠。與現在每天激烈鮮明的日子相比,過去的生活就像一張逐漸泛黃的照片。黑島仁曾經希望自己帶著全新的革命理念與革命道路回到日本,當他參與到人民黨發動的中國革命中之後,每天所見到的,所經歷的。特別是第一次作為真正「平等的同志」一起創造的事業,越來越俘虜了黑島仁的身心。
黑島仁已經逐漸忘記自己是一個叫做「黑道仁一郎」的日本人,他也沒有認為自己是一個叫「黑島仁」中國人。現在存在的只有一個人民黨黨員黑島仁。一個與其他革命同志一起為人民謀福利創明天的黑島仁。哪怕這些人民是中國人,哪怕救治的對象是人民黨的同志,或者是作為人民黨友軍的光復會,或者是被俘的清軍。但是萬變不離其宗,黑島仁所做的一切工作統統都是拯救生命。哪怕是拿起武器進行戰爭,但是黑島仁依舊不認為自己是一個殺戮者。這種感覺與當一個日本人或者中國人有著無法形容的不同,作為一名拯救者,一名革命者,有著超乎國家或者陣營的東西。
這種無法言明的東西讓黑島仁又困惑又著迷。
不過局面並沒有讓身為革命者的黑島仁有太多時間面對自己個人的問題,休息了沒有多久,通訊員興奮的帶領著兩名身穿便裝的青年衝進了黑島仁所在的指揮部。看到黑島仁,通訊員立刻喊道:「黑政委,支援部隊的同志到了!」
人民黨是絕對不可能把任何一支部隊扔在外頭不聞不問的,在醫療隊出發前,根據地就組織了一個營的接應部隊。幾天前的戰鬥中,黑島仁與其他指揮員一致認為,光復會無法取勝。接應部隊就開始向戰場靠近。但是黑島仁沒想到,這麼快就能與接應部隊聯絡上。
「部隊離這裡還有多遠?」黑島仁立刻站起身問道。
「黑政委,部隊距離這裡還有一天的路程。」支援部隊的聯絡員一面敬禮一面答道。
如果只是醫療隊與護衛隊,黑島仁絕對有信心輕鬆的甩掉對面的新軍,安然無恙的撤回根據地去。可是現在陣地上還有上千光復會的傷員,讓黑島仁下定決心拋掉他們獨自撤退,是一件非常艱難的事情。
聯絡員都是精幹的同志,他並不是單純給黑島仁帶來喜訊才趕來的,聯絡員認真「黑政委,我們已經派人把現在的情況向支援部隊匯報。不知黑政委是準備把這些光復會的傷員送回浙江,還是讓他們自己行動。或者是咱們帶他們回到咱們的根據地去?」
被留在這次的光復會人員大多數都帶傷,武器彈藥幾乎耗盡。讓他們自行回到浙江,跟讓他們送命沒啥區別。新軍如果從後面追殺過來,這些人註定在劫難逃。
送他們回浙江同樣很不可取,根據地現在兵力匱乏。支援部隊的一個營說是支援,其實也是作為防衛根據地的先頭部隊。如果江南新軍鬼迷心竅的對根據地發動進攻,這支部隊就必須作為第一道防線。抽調整整一個營上千號部隊千里迢迢去浙江,這實在是一個天大的笑話。
既然前兩條都不太可取,那麼剩下的比較理性的選擇就只有把光復會的傷員帶回根據地。但是黑島仁現在不過是一個團級政委,這等大事還不是他能夠完全做主的。可眼前的局面是,包括光復會傷員在內,滿打滿算一千七八百人正面對擁有數萬之眾的南京。而且這支部隊是殿後部隊,如果南京的清軍下定決心追擊逃走的光復會,那就一定要擊破近在眼前的黑島仁所部。
黑島仁突然想起了自己不久之前「拯救者的感悟」,想當一個拯救者,就只能時時刻刻刻站在困難的最前列,讓自己來承受嚴酷現實的風雨吹打。只有這樣,在後面的人才能少受一些困苦。
看黑島仁沉吟不語,聯絡員試探著問道:「黑政委,你有什麼打算。」
黑島仁問道:「徐政委有什麼想法?」
「徐政委肯定是要帶全營趕來這裡的,黨委的想法是一定要把醫療隊安全帶回根據地。」通訊員說的非常簡單。
黑島仁的級別比增援部隊的營政委高一級,從指揮上營政委是不能指揮團政委黑島仁的。更何況,工農革命軍絕對不會讓寶貴的醫療隊遭到任何意外。
「那就等大家來了之後,咱們召開黨委會來決定此事。」黑島仁不願意這麼早下達決定。如果事關上千人生命的話,即便對方是光復會,即便光復會毫不猶豫的就把人民黨友軍給拋在後面。黑島仁依舊無法下達徹底拋棄這些人的命令。
安排通訊員下去之後,黑島仁決定無論如何都要先睡一會兒。無論是採取哪一種選擇,行動起來都需要足夠的精力。現在不休息的話,到了需要行動的時候,也絕對干不好。
第二天天一亮,忙活了整晚的軍醫們終於完成了基本治療。清晨的營地裡頭瀰漫著一股血腥氣與消毒水的味道。整夜守衛的部隊紛紛換崗,清晨是最危險的時候,人民黨的軍事教材裡頭,認為清晨與午後是奇襲的好時機,特別是天色剛亮的清晨。守夜的已經極為疲憊,接班的部隊還沒有進入狀態。正是最容易出紕漏的時候。
清軍好像在昨天的戰鬥裡頭耗盡了精力,完全沒有進行攻擊的打算。隨著日頭升高,以醫院工事為核心的營地裡頭也逐漸有了些熱鬧的感覺。光復會的戰士們也不說話,天亮之後,他們呈現兩種狀態,一部分人完全服從人民黨的指揮。另一部分人則是重新集結起來,交頭接耳,竊竊私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