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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克作為孩子,和長輩在一起的是總是被嬌慣的。而且長輩和他談事情,也以討論說理為主,並不在乎什麼嚴格的長幼之別。他們只是告訴陳克,要有禮貌,以解決事情的角度來談話,得學會傾聽別人說話,自己的談吐要不卑不亢。到了這個時代之後,陳克一直是領著大家做事,根本沒人敢對陳克提出什麼「長幼之別」這種東西。他自然是不懂。
瞅了一眼路輝天,只見路輝天滿臉的不服氣。不過這種不服氣很像是那種自覺的占了道理和上風的孩子對年長者的不服氣。陳克突然懷疑,因為黨委裡頭都是年輕人,在商量措辭的時候,陳克是不清楚這年頭晚輩怎麼向長輩說話,而大家是覺得對北洋根本不用在意,所以故意用了一些在這個時代「以下犯上」的言辭吧?
此時陳克想起華雄茂直稱袁世凱為「老東西」,而周圍的年輕同志們對這個稱呼根本無動於衷。陳克覺得自己的猜想極有可能是正確的。
沈曾植看到這場景,又想笑,可是又笑不出來。從陳克的神色來看,陳克只怕真的沒受過長幼有別的教育。而路輝天看樣子拼命忍住了不滿,這才沒有跳起來指著王士珍破口大罵。沈曾植對自己俘虜的身份還有自覺的,既然身為俘虜,那就根本沒有體面這玩意了。不過據沈曾植觀察,人民黨的這些年輕革命者不是有選擇的對人施以長幼之理,他們實行自己的那套平等的禮數,完全拋棄了傳統的那套東西。而王士珍很明顯沒有理解到這點,對於陳克等人的種種「無禮」,王士珍認為這是陳克故意的。
想到這裡,沈曾植看向嚴復。正巧嚴復也看過來,從嚴復的眼中,沈曾植看到的是一種無奈。想來嚴復也已經徹底明白了到底怎麼回事。沈曾植知道嚴復一直就很討厭官場那套,加上嚴復是西學大家,對於不少傳統也不支持。沈曾植暗嘆,由這麼一群老老少少商量出來的「外交辭令」,這要是能被王士珍接受,才是件奇怪的事情吧?
眾人都等著陳克說話,而陳克不負眾望的開口了,「王前輩,我們從內心來說,是非常尊重袁前輩的,我們相信袁前輩是一位真正的政治家,是能夠支持天下的人傑。對於政治而言,我們講的是利益。現在我們要談的是北洋集團和我們人民黨的政治利益。我們相信在現在這個階段,北洋集團與我們人民党進行合作,能夠讓雙方都得到最大的利益。我們不相信袁前輩是因為我們這些晚輩禮節不到,所以拒絕了我們的合作請求。袁前輩絕對不是這等無聊之人。我現在想問您一下,在您的心裡頭,您是先忠於滿清,再忠於袁前輩。還是先忠於袁前輩,再談到忠於滿清?您能給個答覆麼?」
聽陳克這麼問,王士珍不吭聲了。王士珍既忠於袁世凱又忠於滿清,雖然心裡頭忠於袁世凱多些,不過王士珍並不認為有必要讓一群反賊知道這點。
見王士珍拒絕回答問題,陳克繼續說了下去,「王前輩,你或許會覺得我們在唱高調。但是我們真的認為在滿清覆滅後,由北洋集團繼承滿清的政治遺產,這對中國有利。對中國有利的事情,我們就會支持,就會贊同。但是袁前輩一定要和滿清站到一起,那麼我們就會利用滿清自己的矛盾,用滿清朝廷裡頭慣用的齷齪手段,把作為滿清最強有力爪牙的袁前輩置於死地。失去了袁前輩,作為滿清爪牙的北洋集團就是一盤散沙,對我們人民黨構不成威脅。」
路輝天見陳克終於強硬起來,原本不滿的神色終於平復下來。嚴復與沈曾植的神色也很平靜,既然赤裸裸的談利益,就沒有任何必要將個人感情帶進公事裡頭來。
「王前輩,我現在覺得袁前輩不太相信我們,為了增加袁前輩對我們的信心。您覺得是您先回北京好,還是讓段前輩先回北京好呢?您能給個建議麼?」
王士珍萬萬沒想到陳克最後居然提出這麼一個問題,他真的感到了驚訝。
第五章 家家有本難念的經(五)
馮煦是第一次參與人民黨高級別的行動,在此之前,馮煦只是帶頭編寫《新華字典》,參與全面教育體系的規劃,審核校對各種教材。甚至參加了人民黨的五年制小學考試,已經通過了三年級考試內容。令馮煦遺憾的是,無論他自己如何有學問,數學總是拿不了滿分。試卷上總會有些刁鑽如「一個池子同時放水和注水」的題目,馮煦的理性思維無論如何都想斥責這種完全不符合現實理論的題目。結果他就沒能拿到滿分。
雖然不斷在工作和生活中遇到各種稀奇古怪的事情,總的來講,馮煦對現在的生活比較滿意。特別是《新華字典》第一版刊印之後,馮煦專門跑到倉庫去看,堆積如山的字典中隨手抽出一本,編撰者第一位的名字就是馮煦。即便這位被稱為江南才子的老先生還算是「淡泊名利」,他依舊感到眼眶有些發熱,鼻子有些發酸。這可是數萬本字典。在這個時代,在整個中國的讀書人裡頭沒幾個人的書能一次性印刷幾萬冊的。馮煦自己固然是激動萬分,他注意到和他同去的沈曾植看到自己的名字之後,同樣是一副感慨萬分的模樣。
由於要處理些事情,馮煦去的比較晚。此時最初的衝突已經告一段落,雙方僵持在那裡。嚴復向陳克他們使了眼色,陳克、路輝天、沈曾植等四人先行離開,留下嚴復單獨勸說王士珍。馮煦並不知道之前發生了什麼,路輝天和沈曾植又把事情給詳細複述了一番。馮煦無奈的搖搖頭,「陳主席,你們未免有些欺人太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