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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於放錢讓人幹營生,龐梓能理解。對於不放錢給人花,龐梓沒有搞明白。他也就老老實實問陳天華這是什麼意思。
陳天華解釋道:「就是說,婚喪嫁娶都要花一大筆錢,誰想借錢莊的錢幹這個,我們不借。」
「你這是屁話!」龐梓聽完立刻答道:「我聽說農會能讓大家乾的活多了去了。幹什麼都能掙錢,不是這些大事,誰沒事借錢啊。」
其實陳天華也不懂經濟,他的經濟學概念都是從陳克這裡學到的,在實踐中逐漸發展起來的。可是陳天華本人還有些舊知識份子的那種習慣。不愛談錢。就算是現在已經改了很多,他也依然對財政是個門外漢。最重要的是,陳克也沒有想到陳天華在河北能弄到這個程度,留給陳天華的文稿涉及經濟方面的很有限。
對於農會錢莊,陳克只是反覆強調,絕對不放任何消費型貸款。因為農民償還能力有限,消費型貸款一旦發放,放貸風險太大。而生產性貸款,只要能夠保證物流,其實可以不用提供現金,而是用生產工具,以及別的方式提供信用貸款支持。更明白地說,「錢」只是用來衡量的一個標準,實際上只是帳面上存在錢。實際當中,僅僅是物資的交接而已。
例如農民想置辦新的鐵犁,向農會錢莊「貸款」。農會通過龐梓的商隊搞到了鐵犁,花去了一個銀元。然後農會與這個農民簽訂了協議,直接把鐵犁給農民,而農民也不用真的一定在年終支付一個銀元的本金和利息,可用免費勞動與農產品來支付。「一個銀元」僅僅是帳面上用來衡量這些勞動與農產品是否等價的「一般等價物」。「一般等價物」本來就是貨幣的本來面目。
陳天華是費了九牛二虎之力,熬白了兩根頭髮才明白了陳克對於貨幣的概念。等他理解到了這個概念之後,陳天華對陳克「淵博的知識」更加佩服的五體投地。站在這個高度上,陳天華回想起當年與黃興、宋教仁等人一起鬧革命的時候,大家都是看到了表面上的玩意,然後一通胡來。根本沒有理解到革命的真正含義。
如果是以前,陳天華一定要向龐梓詳細解釋這套理論的意義所在,經過了這快一年的實際革命經歷,陳天華再也不會貿然的做這些無用功。反正農會現在的經濟營運不歸龐梓管,這件事以後再說也是可以的。他說道:「龐隊長,這件事可以從長計議。你這次來不會是光來看看我吧。有什麼要農會做的,你來說說。」
龐梓聽陳天華這麼說,立刻興奮起來,「我準備做硝鹽的買賣。咱們農會在平鄉那裡也建了吧。我去弄了那些鹽丁,農會出人,出工。這可是大買賣,一旦搞成,咱們可就發財了。那點子婚喪嫁娶的錢算個屁啊。我們那時候能把整個南宮縣的地都給買下來。縣太爺可以去……」
龐梓說的高興,本來想說縣太爺可以去死了。但是立刻想到縣太爺是自己的老師,他立刻就把話給停住了,想了想用詞,這才說道:「縣太爺可以把公事交給我們來辦,他老人家享清福就行啦。」
與龐梓不同的是,陳天華聽了這個消息並沒有興高采烈起來。「龐隊長,你這麼幹,是不是得罪的人太多。」自從開辦飼養場以來,陳天華已經體會到「工業化生產」對小農經濟的破壞有多麼強烈。農會的興起一方面是加入農會的確有實實在在的利益,另外一方面,陳天華也希望通過把農民都拉入農會來減輕越來越興旺的農會對南宮縣地區經濟的破壞。
即便如此,在農會收集的情報中,被排除在農會與龐梓運輸隊構成的經濟循環體之外的南宮縣本地的手工業已經面臨全面破產的窘境了。龐梓想插手硝鹽,這已經不是做買賣的,而是實打實的搶奪。矛盾只會更加激化。陳天華對此頗有些擔心。
「星台,你怕了不成?」龐梓笑道,「有我這幾百兄弟們撐腰,就那點子鹽丁,他們敢不識相,我隨便伸伸手就能把他們給打的落花流水。」
見龐梓如此自信,陳天華知道自己絕對勸不了龐梓收手,他只好點點頭,「我會讓農會時候出人出力。」
「那就一言為定。我這就去縣裡頭先準備一下。」龐梓辦成了自己的事情,隨即起身告辭。
第五十二章
龐梓性情很急,和陳天華談了插手硝鹽買賣的事情後沒有任何耽擱,龐梓立刻帶人去了平鄉。
平鄉這地方正在苦水河邊,好大一片鹽鹼灘上只是長著耐鹽鹼的稀疏植物。灘上豎著不少繩子圈起來的鹽灘,苦力們在鹽丁的指揮下把滲出地面的苦水汲出來,然後運去煮滷水的地方。灘涂十分濕滑,這些苦力一個個滾的跟泥猴一般。理論上,這年頭的鹽丁們應該親自來幹這些事情,不過和其他朝廷壟斷的行業一樣,這些本該身體力行親自勞動的鹽丁們早就成了不幹活的那幫人。經過幾百年的淘汰,這些行業已經被某些大勢力給壟斷了,鹽丁雖然也有定額,不過那已經是紙面上的玩意。所有的鹽丁名額都成了壟斷大家族用來避稅的方法。
現在的鹽丁與其說是勞動者,不如說是打手。他們負責監管苦力,鎮壓各種反抗。百姓們為了謀生活,必須出賣力氣,但是即便如此,到鹽場來干苦力也是很多人走投無路才會選擇的方式。鹽場這裡不僅辛苦不說,給的工錢也少的多。
龐梓帶了十幾個人,都是騎了馬,一路疾馳到鹽場附近。灘涂上沒什麼障礙,鹽丁們老遠就看到龐梓等人,他們立刻警惕起來。馬隊終於放緩了速度,卻沒有停步。煮滷水的地方就在路邊一處高地上,龐梓他們到了附近才停下來。而鹽丁們也已經拎著刀槍擋在場地前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