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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馮先生在《新華字典》的編輯中工作的很出色,實在是勞苦功高。」陳克笑道。他不討厭馮煦這個人,同樣是儒家,馮煦因為有很多實踐工作機會,所以工作的成績比沈曾植強的多。「嚴部長你自己就有任命權限,如果你按照規章使用公務員,組織部也不能說什麼吧?」
「公務員需要政治審查,陳主席你不出面,組織部根本就不敢放馮先生參加考試。」嚴復回答的很得體。
馮煦沒有完全聽明白兩人對話裡頭的道道,但是馮煦看得出,陳克的表情輕鬆了不少。陳克並不反對馮煦這樣的人成為國家公務員,他只是不想開領導幹部指派公務員的先例。而且陳克很擔心馮煦這等曾經身居高位的大儒願意不願意參加低級別的公務員考試。公務員考試這東西並不簡單,作為官僚系統的門檻,公務員考試的作用在於考試「掌握文化水平的程度」,即便是人民黨這樣的組織,也不可能讓一群徹頭徹尾的文盲當官僚。
人民黨之所以要開編《新華字典》,目的就是要推行文化教育。在這種現代漢語教育的基礎上,再進行革命思想教育。最後組建起一批以「事務官」為主體的新政府官僚體系。以馮煦的文化水平而言,通過考試並不難。難得是馮煦必須以最低級的辦事員開始爬這個官僚體系的各個台階。對於普通百姓出身的公務員來說,這是他們大好前途的道路。對當過安徽布政使的馮煦來說,這更像是一種侮辱。
即便是嚴復做出了保證,陳克還不太敢相信馮煦的心胸居然到了能接受這種從頭干起的程度。「馮先生,即便是你參加了公務員考試。你也只可能獲得初級文員的待遇。咱把醜話說頭裡,這個級別呢,在校的這些十幾歲的女學生們畢業之後就能夠獲得。」
「嚴部長已經多次向我說過這件事了。」馮煦笑道。
「而且馮先生,我們的官僚體系是事務官體系,當了公務員也不是當了政務官。這些工作都是那些小吏們從事的工作。當然,在根據地裡頭,從事這種工作不是什麼賤役。但是在這個體系裡頭,提升職位看的是工作的成績,以及為革命事業的態度。這點對於每一個公務員都是一樣的。並不是年紀大,學問高,就能升到更高的地位。馮先生您現在身為我們的顧問,待遇級別比基層公務員並不差。」
聽到陳克坦承「待遇比基層公務員並不差」,馮煦與嚴復都忍不住露出了笑意。人民黨的這些幹部待遇真的不能算差,在國家的分配體系中,幹部們能吃飽,衣食住行比水災前強出去一大截。只要不想著與普通百姓生活拉開極大的距離,這等生活除了工作辛苦之外,並沒有什麼過於匱乏的問題存在。但是馮煦曾經有過的生活遠比現在的日子要富裕的多。這個比較實在是有些不倫不類。
馮煦正色對陳克說道:「陳主席,老朽當過安徽的官,陳主席在安徽的所作所為我是想都不敢想。不說別的,光這十幾萬孩子能讀新式學堂的事情,普天之下再沒有第二個地方能辦到。這筆支出不擾民,不加稅,若是論為政之道,已經是驚世駭俗。我與嚴部長討論過孩子畢業之後的就業事宜,陳主席也有安排。我本來就是個被俘之人,即便是編寫了《新華字典》,若是在其他地方也是苟延殘喘。在根據地這裡,我的名字竟然能列於編撰之首,我若是誓做楚囚,那不過是沽名釣譽之輩。這低級公務員足夠了。能真正做些事情就可。」
馮煦說的認真,陳克也認真答道:「當人民黨的公務員,不是光幹活的事情。對於革命的理念也不能不同。馮先生說我讓孩子上學,不加稅,看似如此。其實不是這麼簡單的事情。根據地能生產的糧食物資就這麼多,我不解放勞動力不行。婦女們出來工作,誰帶孩子?我不辦學校不行啊。這不是我要辦工業,我得讓大家好好生活吧?」
有馮煦這等人加入政府其實不是壞事,但是馮煦若是在政府裡頭宣傳些錯誤的理念,這就不是陳克能夠接受的。清末的開明派或者革命黨們對怎麼建設一個工業國完全沒有概念。即便是他們中間的優秀人物,看到的也都是表層的東西。也不過是什麼堅船利炮,或者工廠礦山什麼的。對於建設這些東西需要的社會制度以及配套的社會系統完全沒有概念。目標錯誤,方法錯誤,如果能夠有正確的結果那才是滑天下之大稽。
嚴復看馮煦很認真的聽著年輕的陳克講著一些基本的社會理念,心裡頭也很是感慨。當年他覺得陳克能指出不少問題,以及梳理出中國的文化特點,已經是相當的讚賞陳克。見到陳克能夠安民建軍,便覺得陳克是個人才。但是與陳克共同工作的越多,嚴復才發現自己這些想法居然是錯的。陳克與眾不同的原因不是他能幹到什麼,而是陳克對世界的看法本來就與眾不同。說個極端的話,即便是「剝削」,陳克也比別人更懂得怎麼剝削。滿清的官府與百姓是個「零和關係」,官府多拿了,百姓自然就少拿。陳克是通過多發展生產力的方式,多生產出的東西,哪怕是陳克拿走了其中的九成,百姓也能多得到一成。更何況陳克拿走的這些不是他自己或者人民黨給用掉了,而是繼續用於發展生產力。
取之於民,用之於民。這話喊了幾千年,嚴復是親眼見到居然根據地這地方給變成了現實。馮煦提出加入根據地公務員體系的請求,嚴復一點都不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