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78頁
日本方面的翻譯聽完之後先是一愣,下意識的吞了口口水,這才翻譯道:「陛下,他說,他打仗的時候四肢與左眼都被炮彈給炸沒了。」
如果沒有看到他手臂的殘肢,沒有聽這個中年人親口承認自己的殘疾,裕仁等人根本想不到這個拄著拐杖,戴著副大墨鏡,用稍顯奇怪的姿勢站立著,卻渾身上下充滿活力的男子竟然是一位失去了四肢,失去了一隻眼睛的重度殘疾人。
中國人這是在鬧哪樣?所有日本參觀者都忍不住疑惑起來。
第一百三十六章 亂戰(十六)
中國這位殘疾軍人是一位村黨支部書記。他自小逃犯流浪,14歲加入工農革命軍,打了大大小小數十仗,並且加入了中國人民黨。在與日本進行的青島包圍戰中,已經是連長的朱書記被日本的炮彈彈片擊中,失去了四肢與左眼。
部隊對戰鬥英雄自然不可能置之不理,他從軍醫院出來之後,被安排到青島軍人療養院。但是朱書記並不想在那裡渡過殘生,他選擇了回到老家。當時他所在村子十分貧困,沒人肯在這裡當支部書記,朱書記就自告奮勇出任了書記。
根據他在軍隊學到的知識,朱書記根據村子的情況,挖渠、平地、修路,而且大力開展果樹栽培與桑蠶飼養。只用了幾年就讓在外逃荒的鄉親們願意回來種地。而且朱書記有股子倔強盡頭,他也不等著國家建設隊伍到這裡,而是靠著村裡面的生產,最終湊錢先完成了電線架設,讓村裡面通了電。
這些簡單的講述讓日本參觀團體無比驚訝,他們根本想不出,這樣的一個人,靠著這樣的一具殘破之軀竟然能夠完成如此的功績。
可事實證明了朱書記並沒有吹牛,帶著日本參觀團走了村裡面的果樹、桑樹、農田、水渠。朱書記能夠非常清楚的講述著各種數據,以及為什麼要這麼修建的道理。甚至還能講述了修建時沒有想到的地方,修建時的不足,以及以後維修發展的設想。
日本高官也是識貨的,聽了這些講述,他們知道這位村支書肯定是全程參與了測量、討論、設計的過程,而且一定是這些工程的總指揮。
而且日本高官們還注意到,朱書記身上還有不少新的傷痕。詢問的時候,朱書記淡然的說道:「不久前滑倒了,碰到的?」
前海軍軍令部總長伏見宮博恭王曾經在戰爭中被打斷了三根肋骨,那時候他大有「輕傷不下火線」的倔強,要求醫務官先治療其他傷員,也算是個性子剛強的人。他忍不住問道:「難道您就不怕疼痛麼?」
朱書記淡淡的說道:「疼痛告訴我,我還活著。活著好啊,活著就能工作。」
日本自稱是武士之國,在明治維新之後格外重視武士道。聽了這樣剛毅的話,所有日本前高官們都變了臉色。聽了朱書記的介紹,他們知道眼前這個肢體殘破的人正是與人民黨開始與日本進行激烈戰爭時代的中國的少壯人群。那時候日本還覺得,不管中國出現了什麼樣的變化,都只是一個變化。日本還是全面居於上風的。現在他們才有種恍然大悟的感覺,為什麼從那時候開始,日本與中國每次戰爭都是失敗。在那個時期,至少人民黨已經聚集起了像這位普通的村支書一樣的戰士。在那個時候,日本在中國面對的就是這樣的一群戰士。
參觀訪問結束之後,哪怕最不服氣的日本前高官也都沉默了。特別是裕仁,幾天都沒有說話。這位重度殘疾,必須依靠假腿與拐杖才能行走的男子,身份地位平平無奇。他的功業也絕對談不上驚天動地,可僅僅他能夠靠自己站立在那裡,本身就有著震撼人心的東西。
回想起這個人說過的話,也沒有特別的豪言壯語。既沒有「七生報國」的豪邁,也沒有「九段坂見」的悲壯。他只是好好的活著。
據人民黨說,中國的每個鄉村,現在大部分支書都是退役軍人來承擔的。而這些軍人當中,大部分也都是從士兵干起,逐漸成為軍官的。回想起北一輝對退役士兵的特別善待,裕仁大概有些明白了其中的道理。
而這位朱書記有一段話,讓裕仁格外感到震動,甚至有一種說不出的厭惡,「群眾的疾苦就是我的疾苦,群眾的困難也是我的困難。群眾出了問題,如果不解決,不同情,不理喻,這實際上也是自己一種恥辱,自己的醜陋,自己的恥辱!」
這樣一位要飯出身的男子,一個十四歲加入軍隊前一個大字不認識的男子,這個在日本屬於被社會拋棄的人。居然有著一種心懷天下的感覺,居然認為自己對這個社會有義務。他好像根本不覺得自己的身份是如此的卑微,是屬於被人看不起的類型。他的榮辱感與自己對社會的貢獻聯繫在一起,讓這個原本身份卑賤的人竟然看著偉大起來。
如果在日本,這是根本不可能想像,也根本不可能發生的事情。那個人生前既不可能加入軍隊,也不可能獲得任何被人們承認的體面工作。在他失去四肢與左眼之後,這個人註定是死無葬身之地。
改變這個人命運的是什麼?裕仁所有的思考都指向了一個答案。那就是人民黨創造的新中國。在這個新中國的社會中,所有的人作為人類本身都得到了尊重。哪怕是一個殘疾者,也能通過勞動得到地位與尊重。
「群眾的疾苦就是我的疾苦,群眾的困難也是我的困難。群眾出了問題,如果不解決,不同情,不理喻,這實際上也是自己一種恥辱,自己的醜陋,自己的恥辱!」回想起這句話,裕仁越來越覺得厭惡。這樣的一個人在日本是不會被上層喜歡的,這樣的一個人存在的本身,就是對日本上層的嘲諷,是對裕仁本身的嘲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