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尚遠看陳克有些無可奈何的樣子,忍不住笑道:「若是一個國家有紀律,有規矩,講科學,人民當家作主。這革命豈不是已經徹底成功了。那還要咱們做什麼?所以文青你不用煩惱。」
「怎麼不用煩惱?社會主義革命,共產主義革命,很多地方都是反人性的。吃喝嫖賭,名望地位,這些低級趣味的東西都是人性喜聞樂見的,都是本能。」陳克難得的抱怨起來了。
「哈哈,文青。你怎麼突然說起這個來了?咱們兩個還要開什麼批評與自我批評的會議不成。」尚遠雖然看著是在笑,但是笑意並不濃厚。
「我這段忙成這樣,事情剛有了個眉目。這心裡頭一放鬆,就想發發牢騷,說說話。如果不是現在物資如此匱乏,條件不允許,我是很想和望山兄喝喝酒的。」
「喝水也一樣麼。」尚遠聽陳克這麼說,把一個水碗推倒陳克面前。在裡面倒上水,也給自己面前的水碗裡面倒上水。這已經有和陳克開會的意思。
陳克正想說話,卻又欲言又止。尚遠如此精明的人已經猜到了陳克的想法,「文青,你覺得該和正嵐,足道,還有些表現非常優秀的同志一起開這個會。我知道。我本來應該建議你勞軍的時候開這個會的。不過這次我是有些話想和你說。」
聽尚遠這麼一說,陳克到有些詫異了,自己光顧及自己心裏面的鬱悶,只考慮自己。卻沒有注意到同樣經受堅信工作尚遠同樣也會有鬱悶。想到這裡,他的臉色微微一紅,已經有些歉疚的意思。
尚遠看的清楚,他舒服的伸了個懶腰,前臂平放在桌子上支住上身。「文青,還記得咱們一起去拜訪我的老師李鴻啟先生的事情麼。」
「記得。」陳克應道。
「其實李先生當時是反對我跟著你走的。」
「李先生是個真儒家。我離他差得遠。」
「我當時跟著你走,只是因為你先知先覺。至於你本人而言,比你的書差得遠。我當時想救國,雖然你諸多問題,不過總是有先知先覺的好處。所以我想著,湊合著吧。我還見過比你強的呢。」
若是剛回到1905年的時候,陳克還會謙虛幾句。若是在二十一世紀,陳克只怕就會冷哼一聲,然後完全抱著牴觸的心情聽聽尚遠到底要說自己什麼壞話。但是陳克已經變了,他心裏面一片平和,只是靜靜的傾聽。陳克心裏面從來沒有這麼平靜過。
心裏面平靜,神色自然是完全放鬆,而且神態非常專注。尚遠看了之後忍不住大笑起來。「文青,若是見李鴻啟老師的時候,你就如此,李老師絕對不會拒絕我跟著你革命。」
「那倒未必,李老師是心疼你這個學生。鬧革命朝不保夕的,你跟著誰他都不會願意。」陳克覺得自己對待尚遠的讚揚並無感受,但是對於他自己同樣尊敬的李鴻啟老師,他必須這樣說。因為這才是李鴻啟老師的真心想法。
尚遠知道陳克所說的的確是自己老師的真心想法,想到老師對自己的愛護,尚遠覺得心中暖暖的,一時竟然說不出話來。而且他本來想對陳克說些尖刻的話,心情一變,情緒也隨之變化,再想張口竟然發現原先的思路有些連接不上。抬眼看著陳克,只見陳克依舊是神色寧靜,態度專注的看著自己,尚遠覺得有些心軟了。
「文青,其實來安徽的時候,我本來想著是我會主導局面的。」尚遠試探著說出了心裡話。
「革命的事情,就是捨我其誰。有能力者當然要主導局面。」陳克心有戚戚焉的說道。這話本來是示威的話。如果不是他此時的態度,以及在語氣與神態中流露出的那種絕對不會給尚遠造成歧義的真誠,光這話就會讓兩個人離心離德。
尚遠沒有誤解陳克的意思,見陳克如此豁達,他很是開心。「我現在不這麼想了,若是你能這樣好好幹下去,我會全心輔佐你。你有諸多問題,但是幹革命的事情,你比我強。」
看著尚遠真誠的面容,陳克嘆道:「望山兄,幹革命不是幾個你這等人品高潔,能夠消除了低級趣味的人在一起就能幹的。我們人民黨的黨員必須都能夠做到這些。我們保險團的戰士,也需要做到這些,我們的幹部,也都需要做到這些。這才能面對那些強大的敵人。不然的話,我們肯定會失敗的。」
「吃喝嫖賭,都是些正常的欲望。文青你是怎麼擺脫的?」尚遠問道。
「因為有些事情對我更重要,我若是沉溺在吃喝嫖賭當中,我不可能做到這些事情。」陳克給出了解釋。
「這話只怕沒有說到根本。」尚遠的神色平靜的說道。
陳克點點頭,「嗯,也是。我若是說真的擺脫了的,只有賭這一項。我當年上學的時候,年紀還小,那時候手指柔軟靈活,在擲色子上很是下過工夫,不說想扔幾點就是幾點,比起普通人也勝過不少。有一天我和一個同學玩色子。還是個女同學,我本來以為絕對能贏,偏偏每戰必敗,輸了二十分錢。哦,是二十文錢。我一開始的時候,越輸越想贏,偏偏擲的再好,還是必敗無疑。到後來我突然想到一事,我現在輸了二十文錢,就想贏回來。若是我以後參與賭博,輸了二百兩。那我得多想贏回來?老話說,逢賭必輸。我知道我騙不了自己,我想要的是贏。從哪之後,我就知道賭博是絕對不會贏的,我也絕對不會參與這種事情了。若只是和大家偶然遇到,我避不開這等場面,適當輸些錢給大家湊個熱鬧就罷了。若是真的賭博,我一文錢都不會參與。我知道,只要參與進去就是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