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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獨秀的臉色一陣紅一陣白,看深夜的燈光下看起來甚至有些猙獰。魯正平心裡頭有點發怵,他擔心陳獨秀萬一突然發瘋怎麼辦?就現在看,讓陳獨秀真心承認失敗好像難度太高了點。魯正平一面擔心,一面就有些奇怪了。在人民黨裡頭,那些沒讀過多少書的同志們,反倒很容易接受失敗的事實。而且也能夠很好的進行批評與自我批評。不就是承認個失敗麼?事實在那裡擺著,有什麼可以不承認的?沒怎麼讀過書,只是在人民黨裡面才學了知識的同志能面對失敗。而陳克主席那麼大的學問,更是絕對不掩飾失敗。看陳獨秀也是讀過書的人,卻好像被讀過書的給害了。不認字的三歲孩子都能承認自己幹不了什麼,把什麼事情給干失敗了。反倒陳獨秀這種讀了書,已經成年連的人,卻連承認失敗這種小事都辦不到了。
幸好魯正平已經睡了一覺,此時夜深了他也不覺得困。他與何進武交換了一下視線,魯正平從何進武的眼睛裡頭看到一種很無奈的感覺。魯正平微微嘆口氣,怪不得陳克主席寧肯不要安慶也要趕緊與岳王會這些「革命黨」劃清界限。和這種組織合作,得操多少鹹淡心。魯正平對陳克的眼光打心裡頭佩服起來。
等了好一陣,陳獨秀的神色才恢復正常。「魯先生說的對,我們岳王會的確是失敗了。我明天就會在城裡頭髮告示,向百姓說明此事。然後我們就會退出安慶。」
何進武聽了這話再也受不了了,他問道:「陳先生,你發告示幹嘛?」
「呃?這得向百姓說明此事。我們讓百姓受了這麼苦……」
何進武性子比較急躁,當時不好聽的話就說出來了,「你說明個屁啊。趕緊把安慶城打掃一下,然後收拾東西跑吧。說明什麼啊?貼什麼告示啊?你覺得老百姓不知道你們頂不住麼?你想啥呢?」
與魯正平那種好歹還算是彬彬有禮的話語相比,何進武的話就坦白直爽的多。這反而把陳獨秀弄糊塗了,「方才這位魯先生說,要站在人民的立場上,也要承認失敗。」
何進武是偵察營二連連長,他沒有當上政委的原因是何進武認為當政委整天要說說說的,他的性子急幹不了這個。但是這不等於他和魯正平對問題的看法會有絲毫不同。原本陳獨秀的做法讓何進武氣的不能行,聽了陳獨秀說要貼告示的這件事,何進武再也忍不住,他一面笑一面說道:「陳先生,你要站到人民立場上,就把那滿城的屎尿垃圾打掃一下,你要是站到人民立場上,你就把官倉裡頭剩下的糧食先給自己留夠在路上吃的,然後把剩下的糧食不管多少都給百姓分一分,你這叫站到了人民的立場上。你們打不過湖北新軍,你以為老百姓不知道麼?你們現在跑了,老百姓肯定知道你們是被嚇跑的,是被打跑的。用得著貼什麼狗屁告示麼?」
如果魯正平的話只是讓陳獨秀感覺到一種反思和絕望的話,何進武的話讓陳獨秀感到一種極大的羞愧。他通紅著臉應道:「就按何先生說的辦。就按何先生說的辦。」
「等等。」魯正平連忙阻攔住滿臉通紅的陳獨秀,「陳先生,你別急。咱們先考慮清楚你要帶誰走,誰會跟你走。這件事必須先弄清才行。」
第零章 連鎖反應(十四)
湖北水軍對安慶迎江寺的炮擊在第二天上午繼續進行。在水軍炮擊的同時,安慶城西終於出現了湖北新軍步兵的身影。原本信誓旦旦要把新軍「全部殺光」的岳王會幹部們明顯分成了兩派。
聽到湖北新軍的陸軍投入了戰鬥,有會黨黨首帶著緊張與畏懼的神色說道,「我們能打過湖北新軍麼?」
「湖北新軍有什麼了不起?到城下咱們一頓槍就把他們都給放翻了!」有人則是膽氣豪裝,躍躍欲試。這些會黨們並沒有參加過戰鬥,對於戰爭並無理解。站在高高的安慶城牆上居高臨下的巡視,總能讓他們有種豪邁的心態。
與會黨不同,以新軍為核心建立的安慶革命軍正規部隊因為有過戰爭經驗,知道這城牆什麼都不算。這些正規部隊的指揮官們眉頭緊鎖,一言不發,很明顯有著各自的心事。
「我們有四五千人,有槍有炮,有安慶城。怎麼可能守不住安慶城?要不是被人民黨帶走了那麼多裝備,我們就衝出去把湖北佬全部幹掉了。」岳王會的幹部們中有人繼續散步陳詞濫調的話。這話依舊得到了不少人的支持。
「就是,有什麼怕的。我們現在還是出城會會湖北新軍,看看他們到底有什麼能耐。」有會黨首領甚至請求主動出擊。
看著這些會黨的態度,陳獨秀心中忍不住生出與湖北新軍在安慶決一死戰的想法。經過了在安慶近兩個月的「靜坐」,敵人終於打來了。岳王會現在面對的正是一次對革命的考驗!幾個個小時前,他雖然被迫向人民黨的魯正平承認了「失敗」。不過那種承認在看到滿屋子的「革命同志」之後又動搖了,甚至要煙消雲散了。陳獨秀覺得自己當時只是因為心情不好,在動搖狀態下才承認了「失敗」。實際上真的想起來,岳王會有四五千人,就算是新軍有上萬人,攻城戰裡面進攻方占據兩倍人數優勢,其實也不算是什麼大優勢麼。而且新軍的戰鬥力也未必有人民黨強大。陳獨秀心中開始列數各種有可能戰勝湖北新軍的理由。
就在陳獨秀又開始陷入「革命成功」幻想中的時候,秋瑾在池州城門口向迎接而來的陶成章介紹著魯正平與何進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