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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頭的世界是不是發生革命,這種事情對於何穎有種很虛幻的感覺。每次在陳克離開家,投身於前線的時候,何穎對離別的感受遠大於戰爭給她的恐懼感。想到戰爭,何穎忍不住想起了北洋軍,接著想到了姑姑,最後才想起了她該叫姑父的那個人。
何穎忍不住問道:「文青,聽說姑父這次也在北洋軍裡頭。」
「嗯,有這麼一個人。受傷被俘了,現在應該在軍醫院裡頭吧。」陳克毫不在意的說道。對於孫永勝,陳克花費了一點精力在名單上,結果在重傷那一列看到了孫永勝的名字。知道孫永勝沒死,也就是陳克唯一能夠做到的關注了。對於這個天外飛來的親戚,陳克一點感覺都沒有。而且作為黨主席,陳克認為自己絕對不能對此人有特別的優待。以後別說這種天外飛來的親戚,黨員幹部們很可能要和自家兄弟在戰陣上打仗,下頭的同志可以私下交代優待被俘的親友,陳克自己不能開這個制度。
「文青,姑父受的傷重麼?」何穎問道。
一面繼續吃飯,陳克一面毫不在意地說道:「這個就不知道了。我是不樂觀了,戰鬥結束之後就是一連幾天下雨,傷員死亡率大了很多。這還是我們把傷員用船運到軍醫院去。別說傷員了,不少沒受傷的官兵還感冒發燒了。」
「文青,你就一點都沒有給下頭的人交代過麼?」何穎微微變了臉色。
「怎麼交代啊?說他是我姑父?這次戰鬥我們部隊裡頭的傷亡也不小,軍醫院裡頭人滿為患……」
「他怎麼也是我們親戚……」
對妻子的話,陳克有些不解,「是啊,他是我們親戚,我們已經對所有的受傷戰俘進行了治療。我盡力了。」
「那你總得說句話吧。」何穎問道。
「我說什麼?我還真不知道,這你得教教我。」陳克有點困惑的問道。
「你……」何穎被噎住了,陳克困惑的神色裡頭帶著一點不滿,何穎很清楚的感受到這點。她很直覺的感覺到陳克的想法,不過身為女性,何穎不贊同陳克的這種態度。「文 青,孫永勝帶兵殺進了根據地。你和他打仗,甚至當時就把他打死了,我都不說什麼。這是……,這是正事。但是孫永勝被俘了,你好歹作為親戚去看看他。這是人情。」
「我去看看他,然後說什麼呢?好好照顧他?我們自己的同志都來不及救治,把孫永勝排到治療的前頭去。我干不出這事來。」陳克也有些不滿。
「我什麼時候讓你把孫永勝排到前頭去了?」何穎皺著眉頭問。
「我什麼都不說,只怕有人就會這麼幹。」陳克答道。
「你這理不對。」何穎斬釘截鐵的說道,「若是你什麼都不說,他自己就把孫永勝排到醫療前頭的那種人,你不去看孫永勝,這種人也會自作主張的這麼幹。他就是個逢迎的人。你若是覺得這種做法不對,你就該堂堂正正的說出來麼。你什麼都不說,這算什麼?」
陳克自打回到這個時代,還從來沒有被人這麼訓斥過,他的眉頭忍不住就皺了起來。
何穎根本就不管陳克的神色變化,她繼續說道:「你這麼不聞不問,那些逢迎之徒只怕還覺得你對孫永勝有什麼深仇大恨。他們二話不說就敢弄死孫永勝。文青,你若是真心這麼想,那當我剛才什麼都沒說過。你若是沒有真心一定要孫永勝死,而是懶得理他。那你恰恰就要去看他一次,然後說明要對所有俘虜一視同仁。你這才是對下頭有個交代的辦法。你知道孫永勝是你的親戚,下頭的人不知道麼?下頭的人看你沒動靜,他們也不知道怎麼對待孫永勝。孫永勝沒死就算了,孫永勝死了怎麼個說法啊。你不能讓下頭的人心裡沒底啊。」
「等等,該怎麼幹就怎麼幹。我對孫永勝不說話,這是尊重同志們。」陳克對此很不理解。
何穎和陳克在一起這麼久,她知道陳克雖然在很多方面有著非常優秀的地方,但是同樣的,陳克其實不是一個心機很深的人。看著陳克皺眉的樣子,何穎不知為何突然覺得陳克很可愛,她忍不住氣樂了,「文青,你什麼不說才是不尊重同志們,你這是撂挑子。我知道你不喜歡孫永勝,我也不喜歡這個人。他既然能帶兵打進根據地,他就沒把咱們當親戚看。不過那是打仗的時候,現在他已經沒有輪刀舞槍,他是個俘虜,我們就得去看看他。我們不是去讓別人給他特別待遇,我們兩家是親戚,這是個事實。你不認這門親,咱們也是親戚。他現在落到你手裡了,你作為親戚,看都不看,別人怎麼想你呢?」
陳克總算是明白了妻子想說什麼,仔細想想,何穎說的沒錯啊。
何穎緩了口氣,她用手按住陳克的手背,「文青,你經常說做事要有始有終。我本來覺得你說的很是有道理。孫永勝落到你手裡,這只是他打進根據地的結果。他被打死也好,受傷也好,或者頭髮都沒掉一根,這是他的命。但是孫永勝進了軍隊醫院,這是一個開始,你要是想殺孫永勝,你就讓人把他拖出去明正典刑。我就算是不支持你這麼個決斷,但是我知道你給了孫永勝一個結果。你去看孫永勝,這就是你對孫永勝進了軍醫院這件事的了結。你說些能了結這個事情的話,就算是把這件事給了解了。孫永勝能在軍醫院裡頭熬過這關也好,熬不過這關也好,那也是他的命。孫永勝的命咱們管不了,不過咱們不能有始無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