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危機。
為此,我謹以美國總統的名義要求閣下:切望閣下立即下令雲南方面Y軍全線投入進攻,以促緬甸戰局更趨有利發展??????
尊敬你的
F?D?羅斯福
(摘自《二次大戰時期白宮實錄》)
委員長正站在山上攬月亭里同夫人談話。他看過電報,眉毛跳了跳,臉色立刻陰沉下來。宋美齡知道她的偉人丈夫要發脾氣了,就對左右擺擺手,示意侍從退下。
蔣介石把電報連看兩遍,然後憤憤地揉成一團,扔出亭子外去。他在地上踱了幾步,昂起頭,扶住手杖的那隻手微微顫抖。
灰的山。灰的水。在遠處類似灰霧的朦朧天地間,隱隱約約能看到陪都山城起伏的身影。
委員長陰鬱的目光在中國灰色的土地上逡巡。這是他的領地,他的世界,儘管這裡發生的一切還遠遠說不上美好或者令人滿意,但是這個國家究竟是屬於他的,體現了他的意志和權威,因此他絕不容許任何人凌駕於他之上指手劃腳。
一九四四年春節剛過,日軍就突然從豫中發起進攻,同時華中、華南的敵人也開始蠢蠢欲動。日軍進攻規模之大,攻勢之猛為抗戰以來所罕見。日軍沿著公路、鐵路和水路全面推進。在河南,中國守軍全線崩潰,損兵二十七萬,第三十六集團軍總司令李家鈺上將殉國。在洛陽,第十五軍頑強抵抗,已瀕彈盡糧絕。三天前,委員長親自下令撤換了一批敗軍之將,同時也槍斃了一批軍官。
日軍攻勢有增無減。委員長密切注視局勢發展,並對此深感憂心忡忡。他隱約意識到日本人這次來者不善。當然,委員長暫時並不擔心日本人會打到重慶,他手中還有將近三百萬軍隊,日本人沒有那麼大胃口。
但是美國總統的電報卻在他心裡激起更大的憤慨。
委員長確有一批部隊在雲南更換美式裝備,接受訓練,但是這些部隊決不是裝備起來替別人打仗的。中國有句老話,叫做“有備無患”,這就是中國的國情。倘若委員長同日本人拼光了本錢,那麼戰後且不說消滅共產黨,就連任何一個地方軍閥也不會擁戴他。如果抗戰的結局是這樣,那麼再輝煌的勝利、不朽的業績於他又有什麼意義呢?
再說中國軍隊是中國人的,中國軍隊該打什麼仗和怎樣打仗是中國人的事,美國人有什麼權利干涉他並且逼迫他去向日本人進攻呢?
“娘希匹!哼,簡直豈有此理!”委員長的怒氣終於發作了。他臉色鐵青,手杖在地上搗得咚咚響。憤怒使他不再顧及領袖應有的尊嚴,髒話衝口而出。
“大令!”等丈夫發泄一通之後,宋美齡才漫不經心地說,“值得發那麼大的火嗎?”
委員長轉向夫人,他的目光狐疑中又添了戒備。“莫非你有什麼主意?”
宋美齡淡淡一笑,避而不答。這時恰好有一隊美國運輸機飛臨重慶上空,機群的馬達轟鳴震響大地,飛機機翼上的白星機徽格外醒目。
“我又想起開羅會議。”飛機去遠後,宋美齡依然遙望天際,似有無限感慨地說,“那些美國人真是怪人,他們幹嗎非要把飛機大炮送給你而不是送給別人呢?”
蔣介石怒氣沖沖地反駁:“你別替他們說話!這絕不是他們可以對我發號施令的理由!”
宋美齡收回目光,悲天憫人地搖搖頭。“哦大令,你就去投降日本人好了,反正靠你是守不住江山的,對不對?”
蔣介石突然噎住了。夫人的話道出了一個無情的事實,那就是世界局勢漸趨明朗,日本人遲早會被打敗,而戰後亞洲最大的受益國只能是中國。失去了美國人委員長能獨自支撐到抗戰勝利麼?
蔣介石迅速冷靜下來。
同利益相比,尊嚴畢竟退居次要。委員長是政治家,政治家都是理智的產物而不是激情的產物。
“我倒要聽聽,夫人有何高見?”蔣介石饒有興趣地問道。
“你在開羅提出的那些條件,現在不是正好討價還價嗎?”宋美齡漫不經心地剔著指甲回答丈夫。
蔣介石突然心有所悟,不由得暗暗發出一聲嘆息。雖然眾所周知蔣宋聯姻是中國政治的產物,但是很少有人研究過這種婚姻對中國政治以及對領袖產生的深遠影響。婚姻不僅改造家庭和男女雙方,而且使領袖的素質、觀念、意識以及行為方式都逐漸發生潛移默化的改變,這種變化甚至超過其他環境的影響。
委員長冷靜地微笑著,內心的風暴已經從臉上消失殆盡。他又恢復了作為一個領袖的威嚴與矜持。他收起手杖,挽起夫人的胳膊緩緩走出亭子。兩人目光相遇,都發出會心的一笑。
這時秘書長陳布雷匆匆從山下趕來,委員長拉長聲音吩咐他:“畏壘哪,下午叫何應欽商震來見我。”
一九四四年三月二十七日,蔣介石委員長復電白宮,拒絕了美國總統的請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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蔣介石拒絕開闢怒江戰場的消息傳到緬甸前線的時候,史迪威正在孟緩以西三十公里的前沿指揮所里用早餐。他的對面坐著參謀長赫恩少將。史迪威把馬歇爾的電報一連看了三遍,然後遞給參謀長。
“上帝!”他摔下餐巾,做了一個憤怒的手勢嚷道,“難道同日本人作戰只是美國人的責任,而他的義務就是等待援助然後開一張收條?這顆該死的花生米!他幹嗎不為自己害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