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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帕爾之戰關係重大,絕不能放棄!”牟田口司令官怒目而視。
“怒江戰役系緬甸安危於一旦,必須全力投入!”本多司令官針鋒相對。
會議陷入僵局。
以牟田口中將為首的少壯派軍官,力主在印緬邊境同英印軍再次決戰,目標仍然是著眼於占領印度(“烏”號作戰)。以本多中將為首的穩健派則主張集中兵力消滅中國遠征軍,回援密支那,以確保緬甸和印度支那防衛的安全(“斷”作戰)。
向西(“烏”作戰)還是向東(“斷”作戰),這就是會議分歧的焦點。
河邊總司令始終不動聲色。他威嚴地把巴掌按了按,示意大家坐下。
河邊正三,陸軍中將,老資格日本軍界政客。他早先是日本大正天皇的御前侍衛官,後來又做過昭和天皇的軍事幕僚,同時也是一位頗有造詣的棋士。河邊的棋風以含蓄、穩健著稱,不露鋒芒,卻往往暗藏殺機。從內心講,他不大看得慣那些咄咄逼人的少壯派軍官,認為他們閱世淺,晉升快,並且總在覬覦更高的地位。但是少壯派得勢於天皇,有東條英機做後台,因此他不得不認真權衡他們的意見。
第五十六師團參謀長島田少將受松山師團長委託飛赴仰光,向總司令緊急建議:
一、緊急增調二至三個師團,一舉摧垮或殲滅怒江正面之中國軍,解除緬北戰場腹背受敵的威脅(“斷”一期作戰)。
二、萬一密支那不守,退至八莫一線堅守,待怒江方面取勝後反攻密支那(“斷”二期作戰)。
由於松山和騰衝守軍英勇抗擊了數十倍於己的中國遠征軍,因此島田參謀長痛切陳詞,懇請總司令立即批准“斷”一期作戰,切勿坐失戰機。
“斷”作戰遭到少壯派強烈反對。他們指責這個方案與“烏”號作戰對立,缺乏俯瞰全局的胸懷。因為“斷”作戰一旦批准,日軍主力將立即東調,“烏”號作戰便化為泡影。
眾皆肅立,等候總司令裁決。
良久,總司令終於開口了。他的聲音聽上去好象患了傷風,平淡無奇,沒有鮮明的節奏和活力,就像一張快要磨光的唱片發出的沙沙聲。
“諸位,請務必保持鎮靜。戰爭事關帝國安危,不得貿然行事。”總司令的目光直直地越過眾人,射向遙遠的日本海。“我決定將諸位意見同時呈報東京大本營,提請御前會議裁定。一俟東京批覆,不論執行何種方案,本司令官都將堅決貫徹。在此期間,各位司令官請立即返回前線,認真履行職責,無比不要鬆懈鬥志。玩忽職守者定將嚴懲不貸??????”云云。
老奸巨滑的總司令一腳將皮球踢給了東京。他為此贏得政治,卻輸掉戰爭。
八月三日,密支那失守。英帕爾方面,日軍繼續潰敗,牟田口將軍的第十五軍大部退過印緬邊境。英印軍二十個旅乘勝追趕,擺出進攻緬甸的陣勢。
八月五日,東京復電仰光,批准繼續實施“烏”號作戰。如果情況許可,“相機進行‘斷’一期作戰”。
然而,此時的“烏”號作戰已經變成一堆碎片,再也無法重新收拾。二十萬日本大軍兵敗如山倒,日本帝國奪取印度的計劃最終成了一個野心勃勃的夢想。牟田口將軍承擔失敗的責任,由另一名年老的桂太郎中將接替了他的職務。十日,河邊總司令在仰光發布命令:終止“烏”號作戰,實施“斷”一期作戰。
戰場形式瞬息萬變。“斷”作戰比松山師團長的期待整整遲到了一個半月。
龍陵前線。
相峙對於人數處於劣勢的日軍來說意味著一種不太美妙的結局的開始。松山師團長面對強大的中國軍,只能求助於捕捉戰機各個擊破,相持無疑等於自殺。
他感到力不從心。
一九四四年,日本帝國投入緬甸的兵力已經達到三十萬人,接近南太平洋日本陸軍人數的總和。但是在決定緬甸命運的英帕爾戰場和緬北戰場上,日軍卻處處呈現出攻勢疲軟和防守不支的失敗跡象來。僅僅時隔兩年,日本鐵騎以一當十勢不可擋的輝煌時代便已經一去不復返,太陽旗正在不可挽回地走向沒落。時代趨勢註定了松山將軍的雄心壯志無法變成現實。
七月,天氣好轉,時有放晴,美軍飛機立刻變得活躍起來。從昆明、曲靖、楚雄、雲南驛等處機場起飛的機群隆隆地飛臨前線,一日數次數十次地掃射日軍,轟炸敵人陣地橋樑,襲擊後方車輛,攻擊敵人後勤補給線。運輸機則爭分奪秒地把各種口徑的大炮、武器、彈藥和糧食空投下來,補充前線部隊的戰鬥消耗。後來,中美工兵又在大壩的山坳里趕修出一座簡易機場,於是美軍飛機便不分晝夜在這裡起降。
物質條件的改善從根本上扭轉了戰爭局勢,改寫了戰爭雙方的實力對比。資料表明,這一時期美軍空頭空運後勤物資近十萬噸,最多一天達兩千噸,相當於八千匹當地騾馬一周的運輸量。
來自空中和地面的物資保障大大增強了中國官兵的勝利信心。中旬,中國軍隊轉入反攻,用兇猛的炮火猛轟敵人。僅七月二十一日,第三十六師發射炮彈達七千餘發,日軍僅還擊不到一白髮迫擊炮彈。日本士兵躲在泥濘的戰壕里,把臉埋在泥地上,初步嘗到被炮彈撕成碎片的恐懼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