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據一九八八年出版的《衛立煌列傳》載:衛在三十年代即與共產黨有秘密往來,他曾經從延安要來一名機要秘書留在身邊,並提出過入黨要求。一九三七年山西忻口戰役是衛立煌同共產黨人第一次合作,朱德稱他為“忻口戰役中立下大功的民族英雄”。蔣介石聽後非常生氣,後來藉故讓他在家裡坐了兩年冷板凳。起用他擔任遠征軍代總司令,就是意在以觀後效。一九四七年衛立煌出任東北“剿共“總司令,成為中國內戰中最大的戰犯之一。一九五五年衛從香港返回大陸,擔任政協常委和國防委員會副主席。
衛立煌走馬上任的第一件事就是將遠征軍司令長官部從昆明附近推進到距怒江前線不到五十公里的保山縣馬玉堂鎮。他命令下屬各集團軍、師、團依法效仿,將司令部逐次前移,這樣既能減少通訊聯絡上的障礙,又便於各級指揮官深入前線和指揮作戰。
五月初,各部隊依照命令到達指定位置,進入攻擊狀態。美軍方面亦於四月二十九日成立Y軍野戰司令部,隨同遠征軍司令長官部行動。該野戰司令部下設G1部(空援),G2部(情報),G3部(作戰),G4部(兵站),並在遠征軍團以上單位設立美軍聯絡參謀組,每組約六至十多人不等。在怒江戰役打響之前,美軍直接投入參戰兵員已達三千餘人(不含空軍),其中包括野戰醫院、流動外科、工兵營、炮兵團、噴火訓練隊等。
為保證戰役取得勝利,美軍還為各集團軍配備了大口徑榴彈炮、山炮、機關炮和火焰噴射器,並在瀾滄江和大理洱海對中國工兵部隊進行了半個多月的模擬渡江和作業訓練。這樣,雖然戰役發起相當倉促,但是中國人占有火力裝備和人數上的絕對優勢,日本人的防線就沒有理由不在中國軍隊的打擊下崩潰瓦解。
然而戰爭是一個難以捉摸的未知數,你明明以為答案應當這樣,它卻偏偏變出了那樣。
對於一九四四年五月二十日上午發生在遠征軍司令長官部的那個意外情況,作戰部情報處中校處長林逸時先生後來是這樣回憶的:
“當時形勢對我軍不利。渡江作戰已經進行第十天,一線部隊進展甚微,日軍且有反攻趨勢??????大約上午八點多鐘,美軍G2部伯丁上校派人送來一份繳獲的緊急情報,並附有一張怒江東岸日軍防衛兵力部署圖表。我看過後感到吃驚不小,因為日軍這個部署毫無疑問是有明確針對性的。按照計劃,我軍進攻分為左右兩翼:左翼松山、龍陵由一個軍佯攻,目的是分散和牽制敵人,右翼騰衝才是主攻方向。主攻集團為第二十集團軍,第十一集團軍擔任增援。日軍似乎早已洞悉我軍部署,將第五十六師團主力三萬餘人全部集中在騰衝高黎貢山一線,利用險要地形頻頻反擊,致使我軍攻擊受挫,傷亡慘重。
“我將情報火速呈送衛長官。衛長官看完情報,臉色鐵青,一拳砸翻了桌上的作戰沙盤??????我從來沒見過長官發這麼大的脾氣。”
攻擊部隊屢屢失利,增援部隊躲在峽谷里進退兩難;炮火施展不開,飛機無法投彈??????日軍卻占據山頭,居高臨下地大量殺傷中國軍隊。開戰頭一周,中國軍隊傷亡近萬人。六月雨季將臨,一旦天降大雨江水陡漲,中國軍的攻勢必將自行瓦解??????
問題還不僅僅在於怒江戰場。如果二十萬中國大軍對區區三萬日軍尚不能取勝,那麼失敗的影響必將迅速波及到緬北、英帕爾和整個東南亞。日本人完全有可能乘勝挺進,直取緬甸、印度,進攻昆明、貴陽、重慶,那時候亞洲戰場的“多米諾骨牌”就會因為一個小小的怒江戰場而發生難以預料的倒塌。
泄密事件在遠征軍高級將領中引起極大震動。究竟是誰並怎樣把機密泄露到日本人那裡去的,這個謎底直到一九七三年才被日本防衛廳戰史室出版的《緬甸作戰》揭開。衛立煌認定重慶方面出了奸細。他在回憶錄中寫道:“這件事令我感到極大震驚。我毫不懷疑重慶方面有人把機密泄露給敵人。因為那時政府里有許多人暗地裡同南京汪精衛政府有聯繫,蔣介石並非完全不知道,他只不過裝作不知道好利用他們而已??????”
衛立煌畢竟是一名真正的軍人。他不同於何應欽、陳誠之類政治軍人的根本之處在於:軍人面對戰爭勝負,政客面對利益得失。他連夜召集兩位集團軍總司令緊急商議對策。第十一集團軍總司令宋希濂,陸軍中將,時年僅三十七歲,人稱“鷹犬將軍”。宋是黃埔一期出身,委員長嫡系,頗有御前大將軍的威風,因此時常不免擁兵自驕。但是他沒有想到僅僅五年就在大渡河折斷翅膀,做了共產黨的俘虜。宋先生一九五九年首批獲得特赦,後來當選全國政協常委,晚年獲准移居美國,享受兒女清福。
同是黃埔一期出身的第二十集團軍總司令霍揆彰命運卻大不一樣。他在抗戰勝利後接替杜聿明坐鎮昆明,派兵鎮壓學生運動,槍殺民主人士李公朴、聞一多教授,後病死台灣,落得遺臭萬年的可恥下場。
遠征軍總司令在取得兩位集團軍司令官一致同意後,立即責令參謀部變更原來的進攻計劃,他親自帶著新起草的作戰方案直飛重慶謁見蔣介石。新方案擬利用日本人將兵力集中於右翼的部署,將後備隊第十一集團軍隱蔽地調往左翼松山,對松山和龍陵發起總攻擊,控制滇緬公路並切斷騰衝日軍退路。這樣,以二十萬優勢兵力同時兩面進攻,使敵人首尾不能相顧。蔣問:敵前變更部署,關係重大,誰能負責?衛答:如果失敗,卑職願領罪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