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騰衝之戰以中國遠征軍的勝利宣告結束。
中國官兵浴血奮戰,前後歷時一百三十天,付出高昂代價才收復了這座片瓦不存的廢墟城市。所有房屋夷為平地,所有古蹟化為灰燼,無論一草一木,皆蕩然無存。我們有理由將這座歷史名城的毀滅看作四千名日本皇軍誓死效忠天皇的具體結果。
中國方面損失如下:
傷亡官兵二萬一千人,其中陣亡將官兩員,校官一十九員,尉官四百八十一人。支前民工死亡七千人,受傷逾萬。財產損失無法統計。
美國顧問團陣亡軍官七名。其中校官兩名,尉官五名。
日本官兵共有十七人活著回到日本。其中五人系受傷被俘,一人投降,其餘突圍。只有一個叫清太郎的上等兵經歷富有傳奇色彩:他乘夜逃脫出城,黑暗中不辨方向,一頭鑽進高黎貢山區的原始森林。迷路三天,幸逢一位善良的傈僳族老獵人收留了他,從此清太郎就在恩人山寨里定居下來。天長日久,日本士兵就同當地人打成一片,生男育女,成為這個原始部落里一位受人尊敬的外籍成員。
公元一九七0年,傈僳山寨成立人民公社,喧天的鑼鼓突然驚醒了這個年逾半百的日本老人,後來又經過一番曲折,老人終於離開山寨踏上東行的歸途,成為那個島國里轟動一時的傳奇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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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中旬,帝國緬甸派遣軍第三十三軍司令官本多中將指揮實施了“斷”一期作戰。
由日軍第二、第十五、第五十五師團組成的怒江集團軍在緬甸臘戌集結完畢,沿滇緬公路快速北上,一周之內打通了芒市通往龍陵的道路,接著又向龍陵城外的中國軍隊發起反攻,迫使其退回長崗嶺一線。八月二十四日,長崗嶺失守,戰鬥轉移到黃草坡進行。月底,戰鬥再次迫近大壩鎮安,形勢不容樂觀。
面對日本援軍的強大攻勢,中國遠征軍八個師浴血奮戰,節節敗退。自五月渡江以來,前線官兵幾經進退,極度疲憊,士氣低落。第六軍新三十九師惡戰百餘天,全師僅剩師長以下官兵百餘名。第七十一軍戰鬥減員也十分驚人,全軍總人數還不到原先三分之一。
此時松山騰衝戰鬥已近尾聲,但是如果龍陵一敗,全線勢必崩潰。因此蔣介石從重慶給衛立煌下了一道死命令:龍陵前線各師必須堅守陣地,不惜戰至一兵一卒,若有放棄陣地者將軍師長就地正法。與此同時,日軍緬甸派遣軍總司令也給松山和騰衝守備隊頻頻下達死守命令。這樣,戰爭雙方都在拼死進攻和頑強固守,都在爭取寶貴的時間。他們清楚,誰贏得時間,誰就贏得戰爭。
九月一日,蔣介石電令他在雲南的最後一張王牌——機械化第二百師火速開赴龍陵參戰。整編後的第二百師兵員達兩萬人,全副美式裝備,駐昆明,是蔣介石伺機解決龍雲的主要力量。當晚,美軍飛機冒著陰雨天氣在巫家壩機場緊急起飛,將先頭部隊兩個團直接運往大壩簡易機場著陸。生力軍的到來有效地遏止了日軍的攻勢,使龍陵前線的險況暫時得以緩解。
此後一周,日軍排山倒海的進攻在中國士兵的頑強防衛和美國飛機的呼嘯聲中一次次遭到失敗。日軍的太陽旗始終被擋在鎮安防線以外,無法前進一步。九月七日,隨著松山陣地上最後一名日本士兵停止抵抗,大批中國援軍經過松山源源而至,日軍會師松山的戰略計劃終成泡影。本多司令官回天乏術,只好遙望松山方向的濃煙和烈焰,仰天長嘆,五內俱焚。
十四日,騰衝攻克,第二十集團軍經騰龍橋加入圍攻龍陵的行列,日軍立刻處在中國三路大軍的夾擊之下。
日軍大勢已去,且戰且退。河邊總司令鑑於圍殲遠征軍已不可能,決定取消“斷”一期作戰,留下第五十六師團固守龍陵,其餘師團撤回緬甸,執行確保八莫和對中國駐印軍防禦的“斷”二期作戰計劃。
抗拒十幾萬中國大軍的艱巨任務就沉重地落在了龍陵縣城兩千名日本士兵的身上。
小室鐘太郎,軍階中佐,工兵第五十六聯隊副聯隊長。出身東京一個富有的商人家庭,早稻田大學畢業,專業為水產養殖,因此並不特別擅長打仗。隨著師團各級指揮官戰死或戰傷,有的聯隊已經沒有校級軍官,他在危難之際毅然受命,出任龍陵守備隊隊長兼混合支隊司令官。
留在城裡的守備隊員都清楚眼前的現實,他們將抗擊百倍於己的中國遠征軍,然後象重錘下的瓦片一樣變成齏粉。他們之所以選擇戰鬥。是因為日本軍人只能選擇戰鬥,別無他路。因此,“為天皇而戰,死得光榮,死得其所”就成為他們唯一的精神旗幟。
然而小室中佐偏偏對上述信念發生了動搖。
按照命令,他必須死守龍陵,與陣地共存亡。但是這道命令缺少說服力。既然“斷”一期作戰業已放棄,主力撤回緬甸,那麼剩下的兩千名士兵的生命就該象一堆沒人要的破磚頭被白白丟棄嗎?
該中佐對上級的蠻橫命令持有異議。經過痛苦選擇,他決心奮起抗命,拯救兩千士兵的無辜生命。
九月十七日晚,小室指揮官命令混合支隊全體撤退,放棄龍陵。十八日上午,奉命出動的第三十三軍憲兵隊在芒市公路上截住了這支擅自逃跑的隊伍,逮捕了全體軍官。憲兵隊長石田德二郎大尉宣布繼任司令官,命令全體官兵重返龍陵。由於中國軍方面不曾發現城裡空了一夜,於是錯過了一個唾手可得的天賜良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