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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這樣一個風雨交加的黑夜之中,高暢和一般人一樣,不可能如同白晝一般視物。他之所以能清楚地知道每個人的位置,原因很簡單,他在黑暗中待得太久了,黑暗對他來說,沒有任何秘密可言。或者這樣說吧,他早就融入了黑暗之中,黑暗中有著他的另一半,在這個世界,也許還有人能夠在白晝中戰敗他,在黑暗中,他則是無敵的。
在最初的襲擊中,高暢雖然反應很快,然而,還是沒有能全部躲過那些弩箭,其中一隻箭矢直接向著他的左胸襲來,那時,他正被身下的戰馬掀起,往後跌去,根本來不及閃躲,他只來得及把套在劍鞘中的長劍擺在了自己胸前,正好擋在左心室所在的地方,不知道是幸運,還是冥冥中有一尊神在保佑,那隻本該貫穿他左胸的弩箭正好射在劍鞘之上,隨後,稍微改變了一點方向,雖然,依舊射進了高暢的胸膛,給他帶來了傷害,不過,卻不足以致命。
繞是如此,他仍然躺在地上一會兒才緩過來,幸好這時高懷義趕到了,為他贏取了時間。
高暢深吸了一口氣,眼睛像野獸一般,在黑暗中閃耀著螢光,他向戰鬥中的三人緩緩走去,他感覺到高懷義已經無法撐下去了。
他腳下的地面凹凸不平,到處都是水窪,然而,一路走來,腳下卻沒有發出半點聲響,就像一個幽靈一般飄了過去,無聲無息。
“唰!”
高暢腳尖輕點地面,身子猛地向前竄去,與其中一個黑衣人交錯而過,途中,手腕輕巧一抖,長劍從水簾中穿了過去。
那人手捂著喉頭,身子搖搖晃晃,如同喝醉了酒一般,踉蹌了幾步,頹然倒地。
“嗚!”
與此同時,周淮安嘴裡發出了一聲唿哨,這是撤退的號令,就在高暢殺第三個人的時候,他感覺到了危險越來越近了,直覺告訴他,必須快點離開,在做刺客的生涯中,這種直覺救了他許多次,於是,他當機立斷,下了撤退的命令,在下命令的同時,他向後躍去,手在旁邊的民屋房檐上一搭,整個人非常輕巧地翻了上去,瞬息之間,就消失在屋檐後面。
高暢感知到了周淮安的離去,他並沒有追趕的打算,那人離他遠了一點,再加上身上的傷也妨礙了他,既然追不上,就用不著耗費多餘的力氣。
與高懷義交手的那個黑衣人一聽到撤退的號令,馬上脫離了戰場,剛才,與他一直並肩作戰的同伴一個個死去,連他們是怎樣死去的他都不知道,就像被隱藏在黑暗中的某個怪物吞噬一般,他的心中早就惶恐不安,只是沒有收到撤退的號令,不敢擅自逃跑。
這時,一聽到撤退的號令,他如蒙大赦一般,慌忙向後逃竄。
高懷義早就精疲力竭,一身傷痕累累,無法阻止他的撤退,甚至,他連那人逃跑了都不知道,仍然瘋狂地舞動著手中的刀,嘴裡發出沒有意義的喊叫。
不過,那個黑衣人不知道還有高暢在一旁虎視眈眈。
高暢手捂著左胸,壓制著血液的流動,他並沒有做什麼多餘的動作,只是在那個黑衣人離去的路線上,伸了一腳,將那人絆倒,隨即,將手中的長劍放在那人的脖子邊。
“不准動!”
雖然跑了一個人,不過,還是留下了一個活口,也許從他的嘴裡能追出來是什麼人要殺自己吧?
高暢很快發現他的這個如意算盤打錯了,就在他出聲的一瞬間,那個人的身子突然向前撲去,自己撞在了劍尖上,頭往旁邊一歪,耷拉下來,眼看就不活了。
高暢面色蒼白,收回自己的長劍,心情有些沉重,是什麼人,有這麼大的手筆,動用這樣的死士來對付自己呢?
小巷內,高懷義仍然在瘋狂地舞動著腰刀。
小巷的盡頭,宅院的門終於咿呀地打開了,一群士卒手持火把和刀槍向這邊跑了過來。
第六十七章 疑竇叢生
一共四具黑衣人的屍體挨個平放在大堂上,高暢手掩著左胸的傷口,在那些屍體前面來回走動。
身上的傷口已經包紮好了,上好了藥,用白布緊緊包裹,盔甲已然脫了下來,換上了一身白色錦袍,由於失血過多,他的臉色分外蒼白,頭上沒有戴冠,也沒有挽上髮髻,而是任它披散下來,宛若一條烏黑的瀑布懸了下來,幾縷髮絲掛在眼角前,他的目光凌厲如電,落在那些屍體之上,隱隱帶著思量。
到底是什麼人要殺自己呢?
這是一夥職業的刺客,行事乾淨利落,來如雷霆,去如閃電,一旦被俘,悍然就死,不給別人一點機會查尋蹤跡。
誰有那麼大的手筆來對付自己呢?
竇建德?
這是他第一個排除的人,竇建德要對付他,不會選擇愚蠢的暗殺,也許暗地裡,他掌握著類似的力量,但是,不可能在此時,此地用來對付自己。
是軍中的其他將領嗎?
上一次在饒陽城外,他和阿嵐突然遭到一伙人襲擊,後來,通過一系列事情,他知道那件事情的背後指使者是高擋脫,事情的起因是仇恨,自己在平原一戰中殺死了他的親人,如今,高氏一族在與竇建德的爭權爭鬥中已經被剷除了,是高氏的漏網之魚嗎?
除此之外,自己雖然和別的將領沒有仇恨,不過,在那些人中間嫉恨自己的也不在少數,自己得罪的人也不少,例如曹燦,他的一個親戚在長河營整軍中被自己砍了腦袋,還有阮君明,一開始他就和自己不對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