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竇建德和身後的兩百八十多名悍卒驅馬在薛世雄的大營中來回奔走,真正死在他們刀下的人並不多,官兵們更多的是死在了自相踐踏中。
大霧之中,上演著一出出生與死之間的大戲。
馬嘶聲,戰鼓聲,箭矢急速掠過空中的呼嘯聲,營帳倒下的聲音,士卒們的喊殺聲,沒有任何意義的呼喊聲,臨死時絕望的慘叫聲,所有的聲音匯聚在一起,在霧氣中久久迴蕩,盪氣迴腸。
薛世雄一直就有早起的習慣,他起床的時候,薄霧才剛剛從遠方的山嵐中間向平原飄來。
走出帥帳的時候,他並沒有披戴上甲冑,只是穿著一件單衣,早晨的冷空氣使得他臉上的肌膚變得通紅,他在帥帳前的空地上,活動了一下身體,然後接過身邊的親兵遞上的陌刀,舞動起來。
雖然已經六十好幾了,作為武將的薛世雄身體還比較硬朗,每天晨起鍛鍊更是雷打不動,這也是他之所以身體還如此康健的原因。
刀花舞動起來,時而急速,時而緩和,動靜之間,節奏分明。
對自己刀法,薛世雄非常滿意,就像對他過去了的六十多年的人生一樣,他並沒有什麼遺憾,鎮守邊郡幾年之後,他又得到了皇上的賞識,作為招討大使統帥各地精兵為東都洛陽解圍。
在薛世雄眼中,瓦崗軍的李密算得是一個角色,畢竟,那個賊子曾經跟隨楊玄感叛亂,為楊玄感出謀劃策,事敗之後,又多次從官府的手中逃脫,算得上是一個角色,若是沒有他的加入,翟讓的瓦崗軍只是一夥賊而已!
何況,薛世雄雖然對天下人認為張須陀是第一猛將這樣的看法不滿,不過,卻也不會小瞧那個河南招討大使,既然張須陀也敗在李密手中,既然洛陽城有數萬精兵,仍然被李密所圍困,那李密就絕對是一個好對手。
至於魏刀兒,竇建德之流,薛世雄根本就看不起,若是那些傢伙聰明,自然會率軍離開三萬大軍行進的路線,化整為零,重新回到大山深澤之中,以躲避他的鋒芒。
“喝!”
薛世雄大喝一聲,將陌刀高舉頭頂,然後重重地劈下,刀鋒砍在草地上,刀氣激起了一道深深的泥痕。
“大帥神勇!”
一左一右兩個親兵鼓起掌來,為薛世雄喝彩,薛世雄呵呵笑了起來,將陌刀遞給右邊的親兵,然後接過左邊親兵遞上的汗巾,擦拭臉上的汗水
“好大的霧啊!”
拿著陌刀的那個親兵輕輕說了一句,薛世雄往四周望了一眼,的確,很大的霧,就在十多步外的帥帳也變得模糊了起來,霧氣帶著濕滑的氣息從空中掠過。
這麼大的霧,今天會是一個大太陽吧?
薛世雄不由這樣想到,順手將汗巾扔給了身邊的親兵,這樣的大霧,正是偷營的好時機啊!
他自嘲地笑了笑,覺得自己的這個想法非常荒謬,河間郡最強大的一股反賊竇建德部遠在一百四十里外的樂壽,現在正在忙著逃跑吧?怎麼會有敵人來偷營呢?借竇建德一百個膽子,他也不敢!
“這是什麼聲音?”
一個親衛突然說道。
薛世雄不由側耳聆聽,從遠處傳來了一波聲浪,那波聲浪由淺到高,迅速地傳了過來,就像從海平面涌過來的浪潮一般,到得身旁,變成了一聲驚動天地的轟響,讓人心神巨震。
“敵襲!”
親兵們失聲驚呼。
薛世雄的臉頓時變得蒼白一片,他的身子不由自主地搖晃著,差點摔倒,他非常清楚,在這樣的天氣下,被不知數目,不知來自何方的敵軍偷襲,那將是怎樣一個嚴重的結果。
“擂鼓!迎敵!”
薛世雄高聲喊道,臉上地表情變得極其猙獰。他胡亂地揮動手臂。
“快!快將戰馬牽過來,快將我的鎧甲拿來,迎敵!”
好不容易,在親兵們的幫助下,薛世雄將鎧甲披戴在身,拿起陌刀,翻身上馬,帥帳附近的他的親兵紛紛圍了上來。這讓他的底氣變得足了一些。
到處都是驚天動地的慘嚎聲,大霧之中,士卒們四處奔跑,親兵們把薛世雄圍在了中間,不時有人衝到他們身邊來,他們一再表明自己的身份。卻也有人拿起武器向他們攻擊,在此時,對普通士卒來說,根本就分不清敵我,只要看見人影晃動,就是一刀砍了下去,先下手為強。
薛世雄等了一會,他派出去召集其餘將領地親兵並沒有回來報訊,多半在大霧中迷失了方向。
薛世雄在馬上的身影搖搖欲墜,其實。他也知道,在這樣的情況下。想將大軍集結起來迎敵,幾乎是一件不可能完成的任務。他只是想做一個嘗試,看來,這個嘗試還是以失敗告終了!
“大帥!我們走吧!再走就來不及了!”
不時有潰兵從大霧中竄出,慌亂中只曉得逃命的他們對薛世雄的親兵隊一點也不買帳,為了奪得逃跑地最佳路線,他們敢對任何擋在他們身前的人揮刀。
大勢已去啊!大勢已去!
薛世雄只覺心中一陣發悶,眼前的一切像地獄的景象一樣令他心悸不已,他的手放在了胸口上。只覺得腦袋一暈,眼前一黑!
一世英名盡在今朝散盡啊!
“噗!”
一口鮮血從薛世雄嘴裡噴出。他的身子一歪,盡然從馬上跌落下去,人事不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