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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要保存好這兩千骨幹,他隨時可以再拉起幾萬人的隊伍來,只要這座青山在,何怕沒柴燒啊!
那些報仇心切的傢伙自然不知道王薄的盤算,那些嗷嗷大叫著向敵軍衝過去地底層士卒對此則更是一無所知了。
張大雙手高舉著橫刀,嘴裡發出野獸般的嚎叫,隨著人流朝前衝去,就像身處在漩渦中一般,他仿佛身不由己地被被人帶著向前跑著,這個時候的他,和身邊所有的人一樣,他們並不知道他們已經被他們地那個知世郎出賣了。
數年前,他們一家從信都朝平原流亡,途中,爹娘兄妹相繼死去,或死於飢餓,或死於戰火,只剩下了他和兄弟小二黑,然而,最後他也和自己的兄弟分開了。
他被裹挾進了張金稱地變民軍中,為了生存他拿起了刀槍,自從殺了第一個人,搶得了那一家的半袋麥子後,他就徹底沉溺了下去,身邊發生的一切都在告訴他,你要想活下去,就只能不停地去殺人,去搶劫,你只有比周圍的人更凶更惡,你才能生存下去!
張金稱的大軍被擊潰後,他帶著幾個人進了豆子炕,跟了別的頭領,在大頭領格謙大人手下混飯吃,格謙大人死後,他們又跟了別的人,就這樣不停地往復,最後跑到了渤海,跟了知世郎王薄。
時光飛逝,他身邊人的面目在不停變換,不停地有新人加入,有老人死去,新人變成老人,然後接著死去,他效忠的頭領也在不斷變換,每一個舊頭領不是在內部火併中被殺,就是被官府砍下了腦袋,而他依然活著。
身上的傷疤在增多,他依然活著。
偶爾,靜下來的時候,他也會想起信都的那個家鄉,他那貧窮卻不乏樂趣的童年,想起他那死去的爹娘和兄妹,想起那個不曉得現在是死是活的兄弟小二黑,他那樣瘦弱,多半已經死去了吧?說不定會成為別人的腹中之食,在飢餓難耐的時候,他也曾經吃過人肉,想到自己的兄弟也成為了別人的腹中之食,他就決定心中忿忿不平,這時候,他就會仰天長嘯,大罵頭上那賊老天,這時,他就需要廝殺,需要血腥,需要發泄內心的憤怒!
漸漸地,他不再回想過去,然而那些回憶總是不請自來,而這時,他內心就有一股嗜血的衝動,那時,就算和他最親近的夥伴也不敢靠近他。
就在半刻前,兩軍對峙的時候,張大又想起了過去,這讓他此刻雙眼血紅,心中充滿了嗜血的欲望。
他張大了嘴巴,嗷嗷叫著,眼睛直直地盯著前方,眼中的世界在那一瞬間變成了血紅色,在閒下來的時候,他總是渴望著活得更久一些,然而,在戰場上,他卻渴望著毀滅,渴望著殺人,也渴望著被殺,渴望著一切的結束,或許,自己只有在死後的世界才能尋找到那片寧靜吧
“嗖!嗖!”
隨著一陣刺耳的尖嘯聲,在張大的眼中,一團黑雲籠罩了整個世界,它遮住了那片血紅,鋪天蓋地呼嘯而來。
身邊不斷有人慘叫著倒下。周遭的人群變得稀疏了一點。有人停下了腳步,嘴裡發出悲鳴,想要掉頭往回跑。然而,他們很快被身後疾奔的人推到,身不由己地倒下,被其他人所踐踏,呻吟著死於非命。
張大並沒有被這些情況影響,他加快了速度。朝前奮力奔跑,疾風迎面打在他臉上,他感覺到了一種說不出地快意!
只有像這樣朝死亡奔跑,他才能忘卻所有地一切。
五月十八日,辰時三刻。
顏色不一的數百面旌旗像秋日的麥穗一樣在馬頰河東岸地河灘窪地上起伏,從高空俯瞰,數萬人像一群螞蟻一般糾集在一起,展開著生死拼殺。到處都是沸騰的嘶喊聲和軍鼓聲,其中,偶爾夾雜著一聲蒼涼的號角。
白雲漂浮在藍天上,一動不動。分外寧靜。
戰幕拉開後
軍在遭受高暢軍弓弩手三次齊射。在付出大量傷亡於衝進了高暢軍的陣線,雙方糾纏在了一起,展開了廝殺。
沒有什麼陣型可言,王薄的人只曉得朝前衝殺,他們排山倒海一般朝對方衝去,卻無法撼動對方地陣線,就像巨浪不斷地拍打礁石,礁石卻始終巍然不動。
之所以出現這樣的情況,和雙方的戰鬥力以及戰鬥意志有關,當然,高暢軍第一線部隊那華麗的裝備也是一個重要的原因。
在第一線的高暢軍大多身披鐵甲,武器也格外地銳利,王薄軍的武器的鋒利和堅硬程度與之相比遠遠不及,雙方士卒地武器相格,王薄軍的武器經常被砍斷,不然也會碰出個缺口什麼的,王薄軍的刀砍在對方身上,槍刺在對方身上,只要不是刺在甲冑擋不到地要害部位,基本上對對方沒有什麼傷害。
也就是仗著人多勢眾,經過一段時間的廝殺後,高暢軍地陣型才無法保存完整,王薄軍暫時處於優勢。
然而,當高懷義派出他的第二線隊伍增援上來之後,王薄軍的攻勢很快就受到了抑制。
張大所屬的部隊在左側衝殺,他的橫刀已經砍折了,現在他手中拿著的橫刀乃是從敵人的手中奪得,他奮勇地廝殺著,不知不覺已經殺穿了敵軍的陣型,他砍翻了好幾個敵人,在他四周,橫七豎八地躺著好幾具敵人的屍體,而在他的前方,已經沒有了敵人阻擋,空曠的一片,三尺高的草叢被人踐踏在地,歪歪地倒在一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