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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面的人停下了腳步,走在隊伍最後面的是阿嵐,她沒有收住腳,正好撞在停下來不走的高暢身上,這時,一個低沉中帶著很重鼻音的聲音在前方響起。
“長風老哥,是你嗎?真的是你嗎?”
那聲音中充斥著濃濃的感情,一絲熱切,一些期待,還有一點不可置信,透過人群,高暢瞧見了那個向這邊急行而來的人。
他就是竇建德?高暢皺起了眉頭。
他個子中等,顯得有些敦實,眼睛細長,就像故意眯起來的一般,額上儘是皺紋,形成了好幾道深深的溝壑,頭上纏著一塊墨綠色的頭巾,身上穿著簡陋的皮甲,要不是這身皮甲,一般人只會把他當成田野邊上的一個老農。
“建德老弟,是我,老兄弟,好久不見了,還好嗎?”
老爹的沙啞的聲音證實了眼前這位老農一般的人正是一代梟雄竇建德,人不可貌相啊!高暢嘴角翹起,一絲微笑掛在了上面。
“不好啊!老哥,我在等著你來救命啊!楊義臣那個狗官,打仗還真是有一手,東海公被他砍了腦袋,老竇我也被他追得四處亂跑,差點就被那傢伙踢到屁股了!”
哈哈的笑聲中,竇建德和老爹並肩而行,向著縣衙門走去。
這短短的幾句話,讓高暢看出了竇建德的優點,他的聲音充滿了誠懇,顯得非常有感染力,能讓旁人不知不覺就和他熟絡,甚至親近起來,就算聽他號令行事也覺得是最自然不過的事情。
“這些都是老哥的子弟?”
竇建德一邊走,一邊回頭望著高暢他們對老爹說道。
“是啊!都是些鄉下子弟,我帶著他們來投奔你了,希望你能多加照料!”
“哪裡的話?是我該多謝老哥你啊!都是些棒小伙,來投靠我這個敗軍之將,這個時候,幫了老竇我的大忙啊!”
竇建德沒有胡說,現在他的直屬手下也就三四百人,雖然,陸續有被打散了的義軍匯聚到饒陽這個地方來,但是,那些人都有自己的直屬頭領,表面上聽取他的號令,實際上真正依附他的並不多,還有一批人在自行其是,說起來,他們每一股的勢力都比不上竇建德,但是,合攏起來,力量就龐大多了。
高士達戰死之後,有好多雙眼睛都在盯著頭領那個位置,竇建德的威望雖然在這些人中間是最高的,但是,不服他的依舊大有人在。
一行人走進了縣衙大門,此刻的縣衙,完全變成了一座兵營,門前的大鼓也被拆了下來,可能變成了烤火用的柴火。
兩邊的廂房傳來了說笑聲,縣衙的前院,變成了練武場,兩旁各自放著一排兵器架,此時,正有十來個壯漢在場中操練,有些人在舞刀弄槍,在場子的一隅,一個幾十斤重的石鎖在四五個人手中拋來拋去。
“軍司馬大人好!”
“竇大哥好!”
竇建德在高士達軍中的職務是軍司馬,這樣叫他的人是高士達曾經的手下,叫他竇大哥的則是跟他一起從漳南起兵的同伴。
“你們這些兔崽子!好好練,練好了,下次該我們去踹楊義臣的屁股了!”
竇建德停下腳步,面向那些人,笑罵道。
平易近人,沒有架子,和手下的人能打成一片,高暢又發現了竇建德的一個優點。
老爹曾經告訴高暢關於竇建德的一些事情,說他年輕的時候,就是一個信守承諾,行俠仗義的人,在漳南一帶,也算聲名顯赫。
有一次,有一家鄉親家中死了親人,因家中貧窮無法安葬,當時竇建德正在田中耕種,知道這件事後,便將自家的耕牛給了那家人,讓他拿去賣了換錢發喪,這件事情被四鄰傳了出去,讓他很受鄉里人的尊重。
如果僅僅是這件事情,只能說他是一個老好人,後來又發生了一件事情,才真正讓他的名字傳遍了四里八鄉。
有一次,一群盜賊在晚上去竇建德家搶劫,竇建德站在院子的門邊,待盜賊進來後,先後打死三人,其餘的盜賊嚇的不敢再進。盜賊只好請求將三人的屍首要回,竇建德說,把繩子丟進來,我把屍體拴在繩上讓你們拉出去。於是,盜賊把繩子扔進院子裡,竇建德將繩系在自己身上,等那些強盜把他拉出來之後,竇建德隨即躍起持刀,再殺數人。
這件事成就了他的勇武之名,很長一段時間,附近的盜賊都不敢到竇建德所在的那條街去作案。
竇建德的父親過世的時候,鄉里去送葬的有一千多人,所送給他的財物,他一件也沒有收取。
“你們就待在這裡,我和老竇先好好說說話。”
在大堂前面,老爹把高暢他們留在了前院,自己一個人隨著竇建德進了縣衙的後堂。竇建德的親兵留在了外面,依照竇建德的吩咐好好招呼高暢等人。
阿嵐一個人走出人群,來到院牆旁的一棵槐樹下面,一陣風吹來,雪花一片一片地落在她的身上,她抬頭望著飄雪的天空,眼神頗為哀傷。
高暢沒理會身邊的那些人,向阿嵐走去,那些人正在聽竇建德的親兵講述剛剛結束的那場大戰,這裡面的大部分人都親自殺過人,不過,真正的戰爭卻沒有親身經歷過,因此,聽得津津有味。
高暢站在阿嵐身後,默默地注視著她,他心中某處柔軟的地方,被這個女人的身影輕輕觸動了,他想要伸出手去,放在阿嵐那瘦削的肩膀上,然而,他始終只是想想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