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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就在昨天,這殘存的一點士氣也全部消耗乾淨了。
昨日下午,高暢軍的主力大軍抵達了高陽城下,隨這支大軍前來的還有六七千被解除了武裝的降卒,那些降卒被全副武裝的高暢軍趕到了高陽城下,繞著城池走了一圈,城內的守軍,不時有人在那群降卒中瞧見了熟悉的面孔。
頓時,城樓上喧譁一片。
看樣子宋金剛雖然收到了訊息,也率領大軍回師了,卻在半途被高暢軍伏擊全軍覆沒了,不然,城下的俘虜也不會有六七千人之多,要知道宋金剛的主力大軍一共才兩萬人。
然後,范子同,馬拐子等尉遲恭熟悉的將領紛紛來到城樓之下,朝城頭的守軍喊話,讓他們打開城門出來投降,否則,大軍一旦攻進城去,絕不會手下留情。
對城下的那些降將,尉遲恭打心眼瞧不起,他喝令城上的守軍亂箭齊發,將那些人趕得了開去,尉遲恭恥於聽見那些人的聲音,同樣也恥於和他們為伍。
既然無路可逃,只有死戰一途了!
高暢軍沒有將宋金剛的人頭拿出來示眾,也沒有將宋金剛本人捉到城下來,這證明宋金剛逃脫了高暢軍的追殺,此時多半已經逃出生天了,這幾天來,唯一讓尉遲恭覺得慶幸的也只有這點而已。
雖然,在南下河間時,尉遲恭和宋金剛在戰略上有一些衝突,並且被宋金剛冷藏,讓他留守高陽,負責糧草輜重,不讓他上陣殺敵,不過,就算有小小的一點誤會,尉遲恭並沒有忘記宋金剛的知遇之恩。
最初,尉遲恭只是一名鐵匠而已,後來天下打亂,流賊四起,朝廷四處徵兵拉夫,尉遲恭被強征入軍中,成為了官兵中的一個小卒子,他初次從軍的地方就是高陽,也就是現在將他困住的這座小城。
由於武藝高強,驍勇善戰,尉遲恭很快在軍中聲名遠播,因公被授予了朝散大夫一職,一個武將,如果被賜予文職,也就證明這個文職不過是一個虛銜而已,根本就不管事,尉遲恭非常清楚,自己一不是世家子弟,二不是讀書人,三在朝中也沒有人,(他的父親不過是區區一個鎮將,武夫一名,並且早已逝世。)所以,不管自己戰功再多,也無法步上青雲之路,再加上,天下大亂,群豪逐鹿,朝廷中則奸佞橫行,忠臣孤苦,堂堂大隋天帝被困於江都,政令不出江都城外,尉遲恭深知,大隋這隻破船不久就會沉入水中了。
當尉遲恭所屬的軍隊被宋金剛擊潰之後,尉遲恭也就改弦易轍,投靠了宋金剛,宋金剛並沒有因為尉遲恭是官兵就對他另眼相看,而是對他推心置腹,言聽計從,將他一舉推到了軍中第二號人物的位置上。
所以,尉遲恭認為不管怎樣宋金剛對自己是有恩的,作為一個漢子,有恩必報,為了報答宋金剛的恩德,自己也只好將自己這條命交代在此了。
一次踏上征途是在高陽,然後最後一戰也是在高陽,爺開的玩笑嗎?還是某種宿命?
“呵呵!”
尉遲恭咧開嘴角,不由笑了起來,笑聲中卻不無苦澀之意。
雖然已經決定以身殉城了,回顧自己的這一身,尉遲恭卻也不無遺憾,想當初自己父親早逝,家道中落,自己不得不以打鐵為生,成為那些士大夫眼中的賤民,為了重整家業,也為了直上青雲,博得一個萬戶侯的理想,自己毅然從軍,以殺人博富貴,一路兜兜轉轉,有得意的時候,也有失意的時候,最後終於走到了絕路,從前所懷有的那些夢想紛紛煙消雲散,過往的一生恍如過眼雲煙,讓人不由心生悵惘。
要說此刻尉遲恭心中一點遺憾都沒有,足以含笑地面對死亡,那並不是事實,如有可能,他還是希望自己能活下去。
只是,肩上擔負的恩情沉重如山啊!
尉遲恭閉上眼睛,長長地嘆了一口氣,待睜開眼睛後,他面上的神色變得堅毅起來,那口氣吐出之後,他仿佛將所有的軟弱都排出了體外。
待他睜開眼睛後,一小隊人馬從敵營中行出,朝高陽城緩緩行來。
尉遲恭身子微微前傾,目光牢牢地盯在那隊人馬身上。
不多時,那隊人馬就來到了城樓下,在城門前一百多步的地方停了下來,剛好停在了本方弓箭手的射程之外,尉遲恭擺擺手,示意牆垛後的弓箭手收起弓箭。
區區一百步遠,以他那鷹隼般銳利的視力,他可以非常清楚地瞧見對方的一舉一動,在那群人中間,他瞧見了一張熟悉的面孔。
他曾經是那個人的手下敗將,也曾經與那個人相談甚歡,如有可能,他打心裡不願和那人為敵,因為,他知道那人的可怕,那人就是如今的夏王,轉世神君高暢。
高暢離開那群人,在一個雄壯無比的壯漢陪同下,向城門緩緩行來。
尉遲恭沒有下令弓箭手放箭,甚至沒有下令預備的口令,他想看看高暢究竟想要說些什麼?他知道高暢不會沒有目的地出現在這裡,肯定是勸說自己投降,雖然他已經打定了死戰的決心,卻也想聽聽從高暢嘴中究竟會溜出何種說辭。
“敬德兄,好久不見,別來無恙!”
城樓上的尉遲恭探了一個頭出來,城下的高暢可以清楚地瞧見,他仰著頭,朝城樓上拱了拱手,面帶微笑地向尉遲恭打了個招呼。
雄闊海手放在腰間挎著的兩把大斧的斧柄上,目光炯炯地盯著城樓,如果城樓上的守軍放箭,他必須在第一時間掩護高暢後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