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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不起的是迷龍和喪門星,在我和阿譯說話的時候一直你一拳我一腳地沉默往來著,這樣顛的車上那樣的拳腳傷害倒不大,但人終會被打急,我和阿譯不再說話時那兩位便扭在糧包上滾打。
迷龍邊打邊說:“老子老早就看你不順眼!”
郝獸醫勸架,“要不要好好活啊?這都糧食啊!”
克虜伯積極地從那兩位的身下搶救著糧包。我看著車後遠逝的山景。
我向死啦死啦告別,一千人死了,但這裡還有二十來個不要臉的得活。我心裡終於有點兒痛了,因為我剛發現他的有趣。
我們已經煮好飯了,克虜伯的碗完全攔住了他的臉,他在扒飯。
那傢伙放下碗,打了半個飽嗝,只是半個,然後說:“餓了。”
我們都不理他,我們沉默地扒著飯。
第十二章
已經入夜了。
我將我的手在狗肉的頭上懸停了半分鐘之久,終於落下。狗肉仍然躺著,對我落下的手也只是表示一聲不滿的嗚咽,它仍然看著我,用人的眼光來看它悲傷而沉默。
我也悲傷,一種因無能為力和無所事事的悲傷。我終於有膽揉著它了,邊揉邊說:“狗肉,好狗狗,好狗肉。”
它不反抗,這種不反抗就對跳蚤的不屑應對。我揉它,抱它。
“狗肉,好狗肉,你主子死啦。以後跟我混吧。咱哥兒倆聯手,天下無敵。鬥嘴皮子我上,打架,比如說打迷龍吧,你上。咱們就文武雙全啦。”
狗肉看了看那邊在火堆邊鬧騰的人們,不贊成不反對,只是掙了掙。
今天埋鍋造飯之後,我們並沒撤我們的火堆,絕不是為了幕天席地的快樂聚會——因為一幫子人瞪著,迷龍和喪門星正在劍拔弩張。
審過死啦死啦一遭後,他又再無音信。除了阿譯的號啕,我們什麼也沒能做,我們告訴自己,什麼也做不了,但我們的情緒仍然陷入低谷。
吃飯、睡覺、鬥嘴、打架,不辣和蛇屁股合而復分分而複合的好幾趟,迷龍現在把矛頭對準了喪門星,那天的架只是個引子,他知道如果沒削翻這個據說能打敗他的人,他便永遠不能做他慣做的老大。
迷龍拉著個熟悉不過打群架的膀子,師承也許是羆熊,也許是猩猩,喪門星拉的架子大開大闔,如臨淵岳,也許叫童子拜佛,也許叫開門揖盜。反正他那師承放屁都要有個名稱響亮的馬步。
“各位弟兄明辯,逼人太甚,今日只好見個真章。——請了!”喪門星說。
迷龍呸了一口,“什麼玩意兒!”
喪門星大概是沒見過拳頭未出唾沫先來的主兒,忙不迭地後跳一步讓了唾沫,又往前跳一步拉個很宗師的架子,“請了!”
迷龍以為人必然打過來,後跳了跳想躲,又因為那原來還是個架子往前跳了一步,“什麼玩意兒!”
“請了!”
不辣搖著頭。和著迷龍的唾沫異口同聲說:“什麼玩意兒!”
郝老頭搖著頭,嘆著氣:“打死算了打死算了。沒藥給你們用。”
“請了!”喪門星似乎一定要請迷龍先動手。
迷龍不耐煩了。“有完沒完?他媽的什麼玩意兒!”
他這回是真打算撲了,卻發現要撲必先撲到橫插進他們中間的雷寶兒身上。迷龍老婆把雷寶兒推到兩隻鬥雞之間,和迷龍附耳。
“老娘們洗衣服帶孩子,沒事幹躺床上等男人完事去!什麼玩意兒!”你也不知道最後一句話是在對誰。
“請了!”喪門星又在請。
迷龍老婆再沒說什麼,牽上雷寶兒便回屋了。身後兩隻鬥雞噼里啪啦便打在一起,和喪門星打架的迷龍頗有些仗著扛揍自討苦吃的意思。我們基本上沒見著他掄著喪門星一拳。
喪門星便又拉了個氣宇軒昂的架子,他覺得已經贏了,“承讓。大家退一步,退一步海闊天空。”
退個屁,迷龍這回又往上沖,卻不是揍人,挨了三拳兩腳暈頭轉向地退開後,他扯斷了喪門星的褲帶,往下這架沒任何懸念可言了,迷龍追著一個雙手提褲子的人滿院子揍。
我打著呵欠。跟著狗肉打算回屋去睡。不辣和蛇屁股不知道為了什麼又在推推擻擻。克虜伯坐著在睡他今天的不知道第幾覺。阿譯在暗處看著他的花樹發呆,我不知道那株什麼內容也沒有的花樹有什麼好看地。
我們並無長進,並且知道我軍再也不會西進,我們還知道,如果再有一次自殺性的西征。這裡的二十二頭困獸都會自殺性地報名。
我在進屋前最後回了一次頭,看了眼這個不會帶給我任何希望的人群。打架已經演變成迷龍最習慣的架式,那兩位成了滾在地上的兩個人形,其他人都是夜色下漠不關心的剪影。門前兩個評頭論足的剪影是我們的哨兵滿漢和泥蛋,但在他們背後,有一個不似人形的剪影正貼近他們。
我的心情便一下收緊了。“滿漢!泥蛋!”
“幹啥?”
我揉了揉眼睛。因為那個怪異的影子已經消失了,院裡點著火。大門倒是最黑的地方,我什麼也沒看見,但一個死過很多次的人並不會以幻覺作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