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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漠然地觀察著自己蹭破的手,在黑暗中挖翻過來的指甲。
而在虞嘯卿的逞凶之下,兩幫子死不對付的又被迫坐回一堆。死啦死啦來到他的身後。
虞嘯卿:“特務營,上刺刀。”
特務營犯了下愣登,刺刀是上了。可也不知道該什麼。
虞嘯卿隨手指了兩個地方。在他所聚攏的人堆前後各一列:“持槍——上前一步。”
於是那一堆人前後都各面臨了一排明晃晃的刺刀,他們快被擠成一駝了。或臉對著臉,或背靠著背,在眼睛只好瞪入對方眼睛裡的距離上瞪著自己的仇人。
虞嘯卿:“再上前一步。”
特務營這回沒有從命,因為再上前一步只有兩種結果,把人戳穿或者刺刀對著的傢伙們迭成兩層,顯然他們不可能迭作兩層。
虞嘯卿:“沒關係,反正都是個死,國難當頭兄弟鬩牆,或者快意恩仇打死算完,都是個死。”
他忽然不說話了,因為他面對著的炮灰和精銳們表情很奇怪,無論如何虞嘯卿也沒有面對過這種眼神,像是有些感動又在看一個小丑,虞嘯卿然後在背後找到了肇因,死啦死啦在他身後跪著,同樣像看小丑一樣地看著別人。
虞嘯卿:“你……搞什麼?”
死啦死啦:“休息一下,松松筋骨。師座不要想歪了,我這麼傲氣的人怎麼會給人下跪?”然後他向著剛打過架又被虞嘯卿打過的人:“你們要不要松松筋骨?松筋骨就得坐下,我知道那裡邊不是人呆的,我鑽過。”
炮灰團的人開始傻笑,他們早見習慣了團座大人耍寶,師部的人就只好乾瞪眼,但是我們的人便有恃無恐地要坐下,要坐下,人群便得稍為放開那麼一點,鬆開一點便表示要撞上刺刀。
死啦死啦:“師座的刀山可否也放鬆那麼一二?”
虞嘯卿便揮了揮手,迷龍一幫不要臉的便不要臉地坐了下來,精銳們站著也不是個事,坐下也不是個事,他們只好看著他們的師座——他們的師座便瞪著我的團座。
死啦死啦:“師座還是去地圖邊想想抗敵大計的好。你在這,人膝蓋都不打彎的。”
虞嘯卿:“不去。”鬼知道他為什麼忽然覺得有趣,於是乾澀地打哈哈。
死啦死啦便念白道:“哈哈。”
虞嘯卿真的開始大笑,也許正因為很少笑,所以他笑起來讓人覺得很爽利,笑時他順手拍了拍死啦死啦,可他是個手很重的人,我那有模沒樣跪著的團座讓他拍得轟然倒塌。
那傢伙很快從地上爬了起來,看著眼光光戳立的精銳們,又善良又無辜,而正因為他沒那麼善良也沒那麼無辜,所以無處不是揶揄。
死啦死啦:“列位,國之脊樑,軍之棟樑,請坐,上坐,就算做梁,也不會那麼永遠戳著。”
於是他們開始坐,他們最崇拜的人都已經在他們眼前和他們討厭的人拳來笑往,他們也不那麼好意思,有人便干看著炮灰們點點頭。
可以驕傲地說,炮灰們比他們開通,迷龍頭也不回地拍了拍何書光,那意思是好說好說——可這個頭也不回的架子拿得大了些,他有方沒位地在何書光臉上響亮地拍了兩下,其情勢就如打了兩個耳光。
正要坐下的又僵住,坐著的也僵住,又緊張起來。
何書光最後僵硬而堅強地坐下:“沒事。我知道你拍我肩膀。”
氣氛又鬆快了,但虞嘯卿現在也明白了死啦死啦的搞法,於是一個站著的,一個跪著的,兩個都不走,一直呆在那,直到他們所對著的人做作地拍拍打打,勾肩搭背。
死啦死啦跪在地上,就像日本人坐在榻榻米上,比那還放鬆,他就那麼著向所有人點了點頭:“我只一句,我以後不會叫你們同袍,我會叫你們難友。一塊坐牢的才叫難友,你我就是同坐一座牢房,同挨共同的磨難。”他看也不看這句話到底有什麼效果,估計他也不向,而是向虞嘯卿一伸手:“師座那邊請?”
虞嘯卿繃著臉:“站起來說話可好?”
死啦死啦:“師座有時也該試試這樣。很放鬆的。”
虞嘯卿看起來又想笑,又想一腳猛踹過去:“我已經試過了。”
死啦死啦:“那個不算。人是最容易心口不一的,那時候只怕心裡繃得更緊。”
虞嘯卿也真就不輕不重地一腳踹過去了:“你給我起來你媽媽的吧。”
於是他們兩個走開,肩並著肩,瞧起來恨不得手拉著手——當然,那永遠不會。
於是炮灰和精銳們面面相覷地互相瞧著,這種面面相覷會讓雙方都不自在,於是大家最後選擇把眼睛掉開,該沒話的還是沒話,該融洽的仍是照不融洽。
我還躺坐在地上,蜷在那裡,我茫然於自己的心事,自覺到了絕路是一個讓人很易投入的想法,我茫然著直到死啦死啦過來。
死啦死啦:“怎麼還在這?”
我瞧著虞嘯卿也已經過來,連忙爬將起來。
死啦死啦:“去尋短見嗎?”
我:“我換個地方。”
死啦死啦:“你有多想去?煩啦,你說不想的事情其實就是特別特別想,你總在說人往低處走,水往高處流,哈哈,誰都知道那不是真的,你自己也知道——所以,你有多想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