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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傢伙一本正經地在對著那隻老鼠念經:“龍生龍鳳生鳳,烏龜原是王八種,老鼠兒子會打洞。破爛命就帶破爛貨呀。”
一隻鞋子飛了過去,很大號的,那老鼠慘叫一聲便殞了。
迷龍蹦著過去揀回自己的鞋,一邊忍不住樂,“團座啊不好啦,你弟兄掛啦。”
那傢伙眼都不睜就往下扯,“慘絕。我團非戰爭減員碩鼠一匹,現在我團還剩什麼?”他終於向我們轉過身來,一臉奚落的惡毒,“說來看看,我的團。”
我們瞪著他,我們已經有點兒急了,這傢伙開玩笑都能把人開瘋掉的,他有這個素質。
不辣罵罵咧咧地回答:“還有二十二條他媽媽的活人!”
死啦死啦顯然在踹門時已數過我們的人頭,“別把我算進去。我沒死,可不想跟你們這幫他媽媽的算在一起。”
我連忙促狹地笑,“我們也不惜的算進來團座。團座。豆餅回來啦,住院呢。”
死啦死啦絕不在意這種小挫折的,便哇哇一嗓子:“好吧——我希望五分鐘之內這裡只有二十二個他媽媽的活人!”
我們愣著,不大清楚那是什麼意思。
他把半鋪稻草踢到了我們臉上,“打掃衛生!”
我們以一種發狂的速度打掃,扔掉垃圾,使出刨地的力氣掃地,刮掉蛛網,捉拿耗子,鋪里的跳蚤臭蟲是沒輒它啦,就索性連稻草一起搬出去燒個火光沖天。
死啦死啦在那兒閒沒事了澆阿譯的花,澆沒兩下便不耐煩了,扯片葉子下來研究,後來他企圖把那片葉子餵給狗肉。
狗肉冷眼看著這名人類的蠢行。
現在我們二十二條在院子裡站了兩列,我們曾住過的地方敞著門,空空如也但透著乾淨,它現在倒確實像個人住的地方了。
而且我們的隊列整齊得都快讓我們感動了,我已經不記得我們多長時間沒列過隊了。
死啦死啦眼睛瞬也不瞬地盯著我們,身後的狗肉很像他的死黨和幫凶。
迷龍說:“別瞅啦成不?”
不辣說:“就剩二十二條他媽媽的活人啦。”
“真的啊?”死啦死啦晃過來。為了好看一點兒,我們是按軍銜排的,所以頭一個是阿譯,所以他頭一個抓住的就是阿譯。然後那傢伙扯開了阿譯的衣領,沒費什麼勁兒就從阿譯身上抓出了某種寄生蟲。
“嘴張開。”那傢伙說。
阿譯臉發白,嘴雖還沒張,但傻子都知道,死啦死啦一準兒會把那玩意扔進阿譯的嘴裡。
蛇屁股勸道:“別搞啦。人家不是我們,會把腸子吐出來的。”
死啦死啦絲毫不理會蛇屁股,“嘴張開。”
阿譯猶豫著,並且真的打算張嘴。
“報告團座,您現在揪的是副團座。”我說。
死啦死啦仍細心地在尋找阿譯嘴上張開的縫,“哈?”
蛇屁股說:“不要哈。還是督導,副團座兼督導。”
不辣說:“督導就是拿尚方寶劍頂著我們上,還有管你怎麼打仗的那個。”
“就是你的上司。唐副師座上午來親封的。”我補充道。
阿譯卻說:“他們瞎扯。我是你的部下。”
他現在倒是勇敢地把嘴張開了,而且那絕不是奚落,但死啦死啦悻悻地把只虱子扔進自己嘴裡,嚼巴嚼巴咽了。
我們哈哈大笑,誰管阿譯是什麼呀,我們只想看死啦死啦狼狽,而且我們看到了。
然後他開始嚷嚷:“弄兩汽油桶來!”
我們有點兒傻了,面面相覷,我背後不知道是誰做了一個精簡的總結:“完啦,他急了。”
關於汽油桶,這裡大部分人都有極不愉快的記憶。
兩個汽油桶放在我們面前了,燒飯的火堆沒用來燒飯,燒了熱水。熱水已經被我們倒進了汽油桶里,冒著熱氣——本來洗個熱水澡是件美事,可死啦死啦正可勁往裡邊倒殺蟲粉一類的玩意兒,那玩意兒是我們打掃衛生時使的。
他一邊倒還要一邊念:“感謝新生活,殺蟲粉倒是不缺。”
我們苦著臉看他把那玩意兒攪拌均勻。
迷龍嘆道:“完啦。上回是黑的,這回是白的。”
“團座啊,缺德一兩下就行啦。會死人的。”我說。
死啦死啦可勁兒往裡倒著,“誰說的。我這麼給自己除過蟲,一兩年內啥蟲也不生。”
不辣說:“那是啊,豬皮都殺脫啦。”
“誰能跟您比啊。說您是鐵打的都嫌輕啦。還得是鐵打的蟑螂。”我奚落他。
但是看來怎麼損都不可能讓他脫開他要做的事情,那傢伙咣咣敲打著桶沿。“諸位早也油成精了,知道瘧疾傷寒殺我們比日本人殺得還多,而且這是我的團,哪怕這就麼二十二條……”
克虜伯的犯渾是陣發性的,“二十三。”
死啦死啦仔細瞧了瞧他,“沒見過這人。”
“撿來的。”蛇屁股酸酸地表明我們的立場。“炮兵,所以肥頭大耳。”
於是我們看清了人能勢利眼到什麼地步,死啦死啦立刻就像馬克·吐溫的人物瞧見了百萬英鎊,“肥嘟嘟地養眼啊。什麼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