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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不能要啊?弟兄們,走啦!”迷龍一揮手。
於是一窩蜂做出猢猻散的架勢,把個老闆急得直跳腳:“噯噯!怎麼又拆開啦又搬出來又裝好啦倒不要啦?”迷龍跟他說:“沒聽見啊?房子太小啊!”阿譯便也神頭鬼臉地從軍車後走出來,“這誰開的店?發國難財嗎?妨礙交通啦,交通即禪達防務之血脈,妨礙交通可視為通敵!”他演得很差,可人有一身校官服撐著,被堵那兒的軍車早不耐煩了,就算虞師對百姓一向還是不擾地,但現在有個校官撐腰,喇叭摁得連我們都嫌吵。迷龍現在終於開始壞笑啦,“老闆,那有個軍爺找你呢,嘿,還是個官爺。”除了個郝獸醫有點兒赧然,其他的混蛋全他媽壞笑,現在老闆總算也明白個七七八八了,“軍爺,我求您好歹給買走吧。”於是迷龍終於露出我們熟悉的奸商嘴臉,“現在咱們來就地還錢吧。這打仗呢,這麼大張床,准就是哪個逃難的照劈柴價賣給你的。你說是不是?你要說不是我們絕不擾民,掉頭就走。”老闆瞪著迷龍。磕著巴,擦著汗。身後的阿譯一臉不善地敲打著那巨大的床,阿譯身後的車喇叭摁得震天響。那張遭老瘟的床又一次被我們拆啦,分了部件落在每個人肩上,除床之外還雜了很多家私:小孩坐的馬凳、婆娘用的馬桶、罈罈罐罐散碎家私,幸好迷龍在除床之外的家務事上倒並不圖大,我們還能喘得過氣來。馬桶被分派給阿譯拿著,儘管從沒使過,也叫那傢伙苦著臉。迷龍本該是拿了很多的,但他老實不客氣全堆在豆餅拉的車上。而他自己幾乎是空著兩手。虞師嚴禁擾民,秋毫無犯。可那天被迷龍光顧過的店鋪恐怕絕不會做此想。我們跑遍了禪達,因為炮灰團式的秋毫無犯是絕不能讓虞師憲兵抓到把柄,而迷龍式的公平買賣是要把損失分攤各家。
我們又一次與那些搬運整座學校甚至城市的螞蟻擦肩而過,這次是整整的一個小隊,但我和阿譯已經可以成功地混跡一群大字不識的白丁之中了。
儘管搬了那麼多家什,我們仍然驚訝地張望著周圍。我們現在已經在禪達這座無牆之城的邊沿。這裡美得很,青瓦白牆,花了大功本的石路環著上山,空氣都透著綠意,我們量著路的時候田野和山巒已經盡收眼底。我們從不知道禪達還有這樣漂亮的地方。
“迷龍,你在這找的房子?”郝獸醫問。
迷龍沒答,只是踢著我,因為我看景致看得發傻,已經把手上家具的一端拖在地上。
迷龍吆喝著:“別拖啊。那我家東西,拖壞啦。”
“拆啦裝裝啦拆。拿我們勞力當柴檗,換了劈柴價買的家當……不過迷龍,我看住這挺合你的身份。”我說。
迷龍就很得意,“嗯嗯,就是。”
“你都把我們當奴隸使啦。你就快成財主啦。這地方,本來就是禪達的財主住的嘛。”
迷龍也明白,“就是說不合我住唄。”
郝獸醫被他背的小桌子累得連呼帶喘,“這是富貴人住的嘛,很貴的。”迷龍抗議道:“我咋就不能富貴啦?”不辣和蛇屁股合抬一個床頭,不露臉地罵。“因為你跟我們一樣。長得一臉炮灰樣唄!”
“我是每一條褶子裡都是福相。”迷龍涎著臉說。
不辣大叫:“弟兄們,一二三。大家齊撒手啊!”“爺爺歪!”迷龍趕緊求。我們就哄堂大笑了,“看你那賤樣,還不老實地認命。”
我們環著青瓦白牆的石道上坡,迷龍老婆和雷寶兒早已在一家宗祠邊候著我們,迷龍老婆摁著雷寶兒一個個給我們鞠躬。
一準是哪個逃難的財主被迷龍撿了便宜。迷龍應該過好,但現在好得太不像話,好得迷龍已經不像我們的同類。一步一步地往上走,我們心裡也漸漸酸了起來。”
大家都漸漸有點兒沉默了。只有郝獸醫在那心痛雷寶兒,摸腦袋外加直掏自己口袋,掏出幾把孩子絕沒興趣的東西。——“噯呀好孩子,爺爺窮得就剩藥片子,就這也不能給你。”蛇屁股接話茬兒說:“那太好了。獸醫我這幾天有些痢疾。”
老頭子就當了真,急得真撓頭,“唉呀,那個藥不好弄,要慢慢找。”
蛇屁股笑,“逗你玩的。那你就不要夸富嘛。”
老頭子氣得直瞪眼,“我這是夸富嗎?”
我沒看他們的喧譁,我做了我一直想做的事情,把我扛的椅子放在路邊,我坐下來看景——我也注意到迷龍和他老婆在一邊的小動作:迷龍一直偷偷揉著他老婆的肩,你可以把那叫作久別重逢或是體貼,但我直接的觀感是,他想他老婆的肉體已經想瘋了。
而迷龍老婆表達著和我們一樣的迷惑,“要我來這兒等……咱們住得起嗎?”
“反正我就能讓你和寶兒住進去。”
我們在人家的院門外,並不是什麼深宅大院,但潔淨安靜得很,住戶至少算得殷實,連椅凳也都是現成地,我們把家具往地上一放,風景也好。可以吸著禪達最清爽的空氣看戲。
迷龍從我們中拉走了豆餅,在那院子外邊,正試圖把一件複雜事用最簡單的方式講述清楚,“你靠在門上,我敲門,裡邊一開門,你就直挺挺地倒。倒下就啥都別說了,裝死就成。”豆餅沒口子答應:“這我會。”“豬都會!”對豆餅的能力迷龍還是有數的,“我再說一遍,最後一遍啊。”我們笑呵呵地看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