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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出現在門口叫我的居然是虞嘯卿:“中尉。進來!”
然後他消失了,我並沒有立刻進去,我拔掉了手上那個燙山芋的保險銷。把它往無人的地方投去,轟然的一聲爆炸響徹了山谷。
這玩意是惹禍精變的,而我聽見命運的回聲。
然後我進那間我非常非常不想進的屋子。
我進屋時虞嘯卿正把大氅脫扔在一邊,死啦死啦正在桌上攤開那張在南天門下畫得的地圖,一邊尋著各種各樣的零碎,不光用來壓地圖。還得用來扮演各個攻與守地分部。那兩個好鬥傢伙正撩胳膊挽袖子準備大幹一場,而我只能在旁邊呆看。
偏生這原為美國人蓋的房子就沒怎麼用,零碎奇缺,我的團長開始做伸手派。
死啦死啦:“來點東西壓著。”
我都懶得理。虞嘯卿這事上老實,槍也下了。中正劍也卸了,死啦死啦還伸著手。虞嘯卿看著我們兩個死樣活氣地乾瞪眼。
虞嘯卿:“你當我出門還帶褡褳啊?沒有啦。”
他看眼我。我知道那是指責,可我身上最重的東西恐怕是老泥:“我讓他們拿。”
死啦死啦:“把門關上。這事絕密你哪都別去。就這聽著。”
他的強調讓我覺得好笑,如果不是虞嘯卿在我就真會笑。而虞嘯卿可笑不出來,他咧咧嘴,看起來很想不輕不重地再照我的團長來一下。
虞嘯卿:“你自己不有嗎?”
死啦死啦:“我呆會要用的。”
我知道那又是一個小圈套,從小便宜著手,讓你步步失據,最後忘掉原本要堅持的是個什麼,但虞嘯卿可不知道——丫氣得想哼哼,但是低了頭蹺了腳,過一會“咚咚”兩聲,兩個馬刺扔在桌上。
死啦死啦把他的地圖壓得平平整整:“師座也不騎馬,總戴兩個馬刺做什麼?”
虞嘯卿:“……”
死啦死啦:“倒是蠻好看的。嗯,師座還沒成家的。”
虞嘯卿臉上就有點青青紅紅白白的架勢,我直瞪我們那個哪壺不開提哪壺的傢伙。
虞嘯卿:“你管得著嗎?……老子的心愿是有一天縱馬揮刀在中原痛斬日軍的頭顱,提前戴你管得著嗎?”
死啦死啦:“也提太前了吧?而且……戴來踢坦克?”
虞嘯卿:“你……再多嘴就自求多福吧!”
他一隻手指頭快戳到正忙地死啦死啦後腦上,死啦死啦卻猛一下轉了頭,讓那隻手指對著自己的鼻樑:“必須在大霧天開始進攻。”
虞嘯卿愣了一下:“什麼?”
死啦死啦:“你說什麼。”
虞嘯卿:“你說什麼?”
死啦死啦:“進攻啊。師座。”
虞嘯卿現在開始快要因自己的失態而羞愧了,幾乎有些訥訥地縮回手:“哦,進攻。”
我冷淡地看著死啦死啦的小花招和虞嘯卿的進退失據。故伎重施,繞你個七拐八彎,然後猛撲自己要去的方向。他已經醒來了,並且振作,然後帶我們按他的計劃去死——當然,他會儘可能想辦法讓我們活。
虞嘯卿已經鎮定並且正經,用語言對付這個油滑傢伙他實在力不從心,他唯一的辦法是比正經更加正經,比虞嘯卿更像虞嘯卿,這讓我幾乎覺得他有點可愛。
而死啦死啦已經在說他的第二個必須“必須抵近到拼刺刀的距離才能開火,甚至不要開火。”
還好,我覺得虞嘯卿也是反應相當快的人類,他已經開始反問:“等等。大霧天進攻是為什麼?滇邊的大霧天飛機起飛等於自殺,大霧天表示炮兵壓制威力至少去其三分之二,空中打擊完全失效。我們等這麼久等的是什麼?單發步槍和刺刀?”
死啦死啦:“我只知道竹內連山一直等著,在某個萬里無雲的天氣應付美國飛機和師座的大炮。”
虞嘯卿便不再說話了,至少這一切都已經在沙盤上印證過了,不會有人比他印象再深。
然後一枝鉛筆戳在地圖的怒江分界線上,那個點就是我們一趟趟下水過去西岸的地方,我們所知的第一個渡過那裡的人是早死得屍骨無痕的小螞蟻,但之前那些同樣死了的紅色游擊隊也早已走過。
那枝筆一划拉便過了江,但願我們過江時也能那麼輕易。儘管我們知道。就算過江輕易,往下也不會輕易——然後那枝筆沿著江岸。在南天門之下,在我們曾往覆爬行數次的灘涂上推進。
“……不進入竹內在怒江上鋪的射界,用曾經的渡江路線過江。重武器不要想。幾條渡索也最多只拉得動兩百個腦袋往褲腰上系的傢伙。照經驗日軍在大霧天一定會猛打盲射,帶多了人是嫌他們命中率太低。我運氣好的話,可以和兩百個傢伙摸到這裡。”
死啦死啦說。
我輕微地打了寒噤,我知道將會發生什麼,虞嘯卿也知道。
虞嘯卿:“然後,拼刺刀?”
死啦死啦聳聳肩。他的回答屬於一個有什麼用什麼地傢伙:“有啥使啥唄——兩百人,必須全是打過四年以上的老兵。”
虞嘯卿蹙著眉,讓他放棄準備了兩年的飛機和大炮他眉頭都沒蹙得這麼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