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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啦死啦已經結束了他的教程,坐在一邊看熱鬧。我看看他,他掃我一眼又開始看迷龍的射擊,而我覺得有必要跟他說一聲。
從回到機場,死啦死啦忽然開始像我們自己人,他通宵達旦地從英軍那裡磨來我們急需的物資。即使不算我的腿,我對他的印象也好了一點兒。
“下午就給我做手術。”我對他說。
“哦,好啊。”
我想走,但我又覺得有必要吭一聲,“……謝謝。”
“腿治好啦,就別老掉隊啦——三米以內。”死啦死啦提醒我。
我不那麼想回答這個問題,我回身,老紳士指揮官正在匆匆過來,並且帶著他的英國籍的翻譯。
老紳士嚷嚷著:“你答應過我們,你的部下會幫助我們加固防禦工事!”
我搶在那位英國人之前給翻譯了,我不是紳士,“他要我們幫忙加固防禦工事——我去叫人?”
死啦死啦攔住我,“不,誰都不准動窩。我的團需要休息,都累成灰孫子啦。”
於是我們都堅持著不動了,我看著他,迷龍也看著他,我們幾乎是感激的。
是的,我們都快累散架了。我們只是想替他分擔。
於是我幾乎是溫和地跟他說:“你沒有一個團,只有三百多敗兵。”
死啦死啦堅持道:“我樂意,就是我的團——告訴老紳士,我們不是來加固防禦的,我們不是泥水工,是軍人,我們休息好了就主動出擊。”
“我們……”我沒譯下去,因為我剛意識到那位一秒鐘前還讓我們感激得不行的傢伙在說什麼,我轉頭看著他,迷龍也看著他,我們都在訝然。
“……瘋了?”我沒有改過來,這個詞還是用的英語。
老紳士也道出了對他那翻譯譯出內容的看法,“瘋子!日軍多得像會移動的森林!”
“是啊,日本人瘋了,兩個小隊就敢襲擊機場,對付這樣的瘋子,唯一的辦法就是我們十個人就敢襲擊他們的聯隊——我的團可有三百人。”他笑吟吟地說,確實,這樣胡來的戰略不大可能用軍人的一本正經說出來。
我只好瞪著他。
老紳士在再度得到他的譯文後掉頭就走,:“上帝,他們要自殺,我要去聯繫他的指揮官!上帝保佑這該死的通訊,讓我趕緊聯繫上他的指揮官!”
我向死啦死啦說:“他說我們自殺,他要去聯繫咱們上峰。”
死啦死啦向老紳士的背影嚷著,其實他根本不在乎對方能不能聽懂,“跟自殺對著幹,我這是降低傷亡的最好辦法!”
“你贏了一小仗,可這是場大戰。眼下你賺到了,可過去我們輸得太狠,我們會死得精光。”我盯著死啦死啦。
“大仗就是小仗疊出來的。我就有三百來人,就打小仗。”死啦死啦說,說完他追著老紳士去了,看來他的口角還遠遠未完。
我看了看迷龍,迷龍看了看我,抱著他的機槍在塵埃里坐倒。
迷龍還抱著他的機槍坐著,只不過換了個地方。我坐在他的身邊。
“我不是不知好歹,只不過是知道他心比天高,心太高的人草菅人命。迷龍,我以前也是這號人,跟弟兄們混著我就混會一件事,命挺值錢。自己的命沒得價,別人的命也很金貴,不能那樣用的。”我苦口婆心地跟迷龍說。
迷龍有點兒心不在焉,“多少錢?”
我默然了一會兒,索性直奔主題,“……他會害死我們。”
“我整死他。”
我啞然了,迷龍帶著微笑說這話的,他眼裡又放著光,像是終於撞上一個他流亡十一年來從未遭逢的精彩遊戲,那樣說整死誰,簡直近乎於親昵。
“他說給我配個副射手,這樣的機槍才好使。”迷龍跟做夢一樣說。
我仍然不信任他,他也似乎並不希圖我們的信任。但是看著迷龍在失去最後一個同鄉後居然還能這樣微笑,我明白一件事,他真的會整死我們。
第五章
“噠噠”“噠噠”,在迷龍精確的點射下,緬甸叢林小徑里的日軍栽倒,而炮彈也在我們的陣地上爆炸。
一個九二機槍巢被直接命中,一個同僚飛起落下,落在要麻和不辣的中間,不辣把他扒拉過來看一眼,對著正蹣跚過來的郝獸醫大叫:“獸醫別來啦!死翹啦!”
於是郝獸醫以一種嘆息的表情蹣跚向另一個方向的傷員。
要麻“當”、“當”地一槍槍射擊枝叢里一個晃動的目標,直到那個中了彈的日軍衝出來做瀕死一擊,在他和不辣的攢射下滾落山坎,然後他心不在焉地在陣地上逡巡什麼——“豆餅呢?”
不辣回答:“拖子彈去啦!”
迷龍在一旁罵道,“換槍管子啦!撞上你這麼鍋夾生飯,機槍快成老套筒子啦!”
要麻一直在逡巡的人終於出現,豆餅拖著沉重的彈藥箱和備用槍管從彈坑裡爬了出來,要麻盯著那兩位不大配合地更換槍管,副射手豆餅經常要挨迷龍一下不耐煩的毆擊。
陣地上的炮擊漸漸平歇,這也意味著日軍的這次攻勢再度宣告放棄。死啦死啦用接駁著槍托的毛瑟槍點射追擊著已經在撤退的林中人影——這種使用方式意味著他也許在某個德械師呆過,我這次沒離開他三米以內,並且確定我用步槍擊倒了一個日軍。阿譯瞄了很久,也許是從這仗從開始到結束那麼久,最後“砰”出一個很不光彩的空槍,成了這次陣地戰的句號——一隻被打落的大松塔掉落下來,以至我們這些他左近的人都看了他幾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