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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點心不在焉,因為死啦死啦那一臉的陰晴不定教我心不在焉:“是。”
而虞嘯卿毫不磕巴地就誤會了我跑神的原因:“是。該到你的團座了,今天這通喧譁就是因他而生地。”
他揮了揮手,我那團座的獎賞便端了過來,他夠誇張地,他一個人要往身上掛的零碎就占了一個托盤。比我們更高階的雲麾和寶鼎勳章,一個忠勇勳章,還有一副上校銜。虞嘯卿先卸掉他的中校銜,給他掛上上校銜。
這是虞嘯卿的天下,所以虞嘯卿敢讓一幫官員在台上苦候。而他大概也覺得在我們中間絮言碎語來得比在台上痛快。他在我們中間和死啦死啦說著私話,也不怕我們聽了去,因為這是他的虞家軍。
虞嘯卿:“我昨晚掛上的將銜,就是自己往衣服上一別。可你不一樣,你這副得在大庭廣眾之下戴上。”
死啦死啦木然得像個被裁縫在量體裁衣的人偶:“知道。也該我出風頭啦。”
虞嘯卿開始給他別勳章:“風頭你就出得不少。就你出的風頭,我真希望給你別上的是一枚青天白日或者國光。好在戰還有得打。路還長。”
死啦死啦:“……我們北上去哪?”
虞嘯卿:“還早呢。得等你們重整完。等你再整出一隊精銳之師來,這滇緬的戰也該打完了。”
死啦死啦:“去哪?”
虞嘯卿心不在焉的。因為說起這事來他也有點意興闌珊:“鬼知道。反正打不完的仗。”
死啦死啦:“那幫子紅腦殼就形同叫花子,又有什麼好打的?”
我心裡猛然便突了一下,死啦死啦口氣隨意得比虞嘯卿還要放鬆,可眼睛裡認真得很,他熾熾地盯著低頭給他別勳章的虞嘯卿,那是在套話。
虞嘯卿:“別大了意。聽說那幫叫花子難打得很,跟你一般地亂七八糟。練你的川軍團時最好先就有的放矢。”
死啦死啦:“請師座撤了我這個上校團長。”
虞嘯卿剛給他別上最後一枚勳章,訝然地抬起了頭,是的是的,他不懂的,在槍炮中長大不等於在人間長大。
虞嘯卿:“……什麼?”
死啦死啦:“請師座解散炮灰團。”他有點發抖,但絕非害怕:“炮灰團的人已經死光了,死人不能打仗。”
虞嘯卿瞧了死啦死啦一會,看看我們,我們行屍一樣立著,沒答案給他,他看唐基,唐基也是一臉莫名其妙,他難得莫名其妙。
死啦死啦便又說一遍:“請師座解散炮灰團,死人打不了仗。”
“什麼炮灰團?”虞嘯卿一邊使著眼神,一邊很恨不得給那傢伙一下,一邊還要壓低了聲音:“你給我小聲點。”
那便小聲,聲音是小了,說話可還像打了結:“讓炮灰都回家吧。他們打不過的,給他們留個全屍。”
虞嘯卿的臉色終於變得難看起來了:“什麼打不過?”
死啦死啦:“不管我們叫他們赤匪,共黨,還是紅腦殼,都打不過的。”
張立憲便氣忿忿地替他剛和解的師座不平:“我拿一個營,打他們整團的叫化子都嫌不公道——對他們不公道。”
死啦死啦:“打不過的。老頭子打不過年青人,我說打不過就是打不過。我有沒有騙過你?你信我。我不是在為紅腦殼說話,我是為我們說的。”
張立憲便囁嚅,對他來說那更多源自在南天門上三十八天廝守下來的信任,或者不如說給了點面子。死啦死啦現在很不安,實際上他急燥得說話都失去了平日的章法,他看看張立憲,看看虞嘯卿,看看我,他的目光從來沒有這樣不安過,神經質得倒像一樁禍事已經降臨在我們頭上。
我知道他在說什麼,也知道他為什麼這樣說,但是我不信,畢竟每一種年青都將被衰老征服,而且……我和他都見識過紅色武裝那點可憐的戰鬥力。
唐基:“龍團長也是真愛開玩笑。這個玩笑開得不好——回頭再說。”
那便叫定論,擱下再說便是定論,既然台上已經等得有點急躁。虞嘯卿給死啦死啦整理了一下衣領,火氣沒了,反正死啦死啦也一向是最考驗他忍耐力的人。
虞嘯卿:“你現在老實點,再挺半小時就結了這盤殘棋。”他回頭向那台上的嗡嗡聲點了點頭:“回頭我在溫泉等你,咱們再說。還有你、你、你……”他點了張立憲、我,連阿譯也在其中:“我們有將來要議。”
死啦死啦:“師座,放我們回家吧。”
虞嘯卿終於嚴厲起來:“我看你是曬暈頭了!”
他頭也不回地就和他的人回身上台。死啦死啦對著他的背影碎碎地念叨著什麼。我伸手拉了他一把,免得他站在一個看上去幾乎與我們不相關的位置。
我:“求求你……我看你又該喝藥啦。”
死啦死啦:“藥喝完啦。”
我:“……你中暑吧,中暑往地上一倒,啥都好說了。”
他沒聽見一樣,只是茫然聽著周圍忽起的掌聲——那是因為虞嘯卿在台上向他攤了攤手,讓大家看今天最大的功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