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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那傢伙發出一聲怪叫:“包子!”
完了個球的——我說我們的英雄形象,他的怪叫等於號令,他的號令導致行動,我們在鮮花的猛砸和拐棍的點杵中分開人流,沖向那個氣味的來處。
那家包子鋪實在普通不過,也就是在小門臉前架上屜做點兒小本經營。賣包子的本還在跳著腳想看點兒熱鬧,但見人流中分,二十來頭說什麼都好就是不像同類的直立行走動物向他的貨物襲來。
那傢伙怪叫一聲便遁入了他的門臉里再不露頭。
於是我們成功地占領了那屜包子,那屜大得像桌面,一天能賣出兩屜就算是不錯,我們得手的是最後一屜。蛇屁股伸手把屜蓋掀飛了,於是我們直著眼瞪著裡邊的內容。
鬼知道誰第一個伸手的,反正我伸出了手,在屜里抓到的是喪門星抓著兩隻包子的手,並且我差點兒把他的手當包子咬了一口。
我們嘴裡嚼著,手裡抓著,眼裡瞪著同僚們的咀嚼,四下里鴉雀無聲,擂鼓的也早已停了,整個禪達在目瞪口呆看著他們的英雄搶劫包子鋪——但是管他呢。
死啦死啦噎得翻白眼時仍在瞪著我們,第一個包子他已經幹掉,第二個吃得還剩個角,第三個已經咬了兩口——這時有人拉他的褲角,死啦死啦低了頭,一個小孩子拿著一碗煮熟的紅皮雞蛋。
迷龍也被人拉了,一個老太婆佝僂著,迷龍臊得不行,他能看清那雙老得變了形的手上端著青花碟子,裡邊有整隻煮熟的大豬肘子。
我聞著身後的清香回身,香味的主人沒好意思碰我,那是個待閨字的女孩,她的碗裡是整小碗的松子,剝了的,我都替她臉紅,因為那毫無疑問是她自個兒拿嘴磕開的。
對了,我們現在是英雄,英雄不需要搶劫包子。
我們干晾著,不好意思接,也不好意思把手上的包子放回一片狼藉的屜里。死啦死啦那張老臉算是把我們給救了,他被人稱呼了“壯士”,這年頭還持這種稱呼的是一位耆宿樣的老頭,他手上拿的那大碗倒是空的。
死啦死啦開始乾笑,“醉臥沙場君莫笑,弟兄們這一路受夠了美國罐頭英國餅乾,一路想的可就是咱們禪達的大肉餡包子!”
虧他說得出來,這生是餓的了,我們瞪著他,眼裡如要踹出飛腳來,但我們還得就著他豪放的一揮手,否則所有人都要沒法下台。
“吃吧吃吧,把手上的吃了就好,以解弟兄們思鄉之苦。”他厚著臉皮說。
我們連忙往嘴裡生填,迷龍邊翻著白眼邊沖他很想要的大肘子乾瞪眼,但也別伸手了吧,我們忽然之間覺得很要臉了。
那老耆宿猛一伸手,大拇指直伸到了正和一個半包子苦鬥的死啦死啦鼻尖下,“壯哉!見你們去,見你們回,去時鋪雲遮月,回時干戈寥落,老朽做了一生的蠹蟲,今日才懂得馬革裹屍說的是大悲涼,卻不是豪情。——來!”
我咽著包子,衝著那豪興大發的老頭子猛翻白眼,那幫傢伙表情也好不到哪裡去,要來扯這個蛋恐怕阿譯的心得都要強過他這老蠹,沒打過仗就是沒打過仗,但老頭往下的搞法卻嚇了我們一跳,他那大碗一抬,旁邊的小青年捧起罈子,倒酒就如倒水一樣——那碗盛酒的話怎麼也得有個三四斤。
老頭兒現在拿碗都有些吃力,“沙場事,昨日事,今天你就來個醉臥家鄉吧,禪達人,君子人,不會笑你。”
我們又開始乾瞪眼了,這回不是噎的而是嚇的,看死啦死啦出洋相的心是誰人都有,可這碗下去不出人命的可能性不大。而那傢伙笑嘻嘻地端過碗,讓我們見識他在戰場之外的無恥。
死啦死啦接過來,說:“謝老爺子的美意。上敬戰死的英靈,下敬塗炭的生靈,中間這個,敬給人世間的良心。”
我們看著他天上潑一半,地下澆一半,中間再把剩的個碗底揮霍一半,最後剩了還不到一口的意思帳,然後拿了個天大的架子一飲而盡,就這麼著還被嗆得齜著嘴呵了半天氣,最後還好意思亮了個點滴未剩的空碗給人看。
老耆宿愣了會兒,看看自己的腳,倒被他半碗酒倒得泡在酒里了,“……壯哉!海量!”
這就是個信號,於是鼓聲又吵得我們腦仁兒痛。
大號鳥銃對著天空,轟隆的一下子。
迷龍放下了銃,開始嚷嚷:“我老婆呢?!”
我們瞪著站在半堵矮牆上的那個傻冒,他傷心得像喝醉了一樣。我們仍被堵在包子鋪左近前進不了一步,那無所謂,反正前進我們也不知道去哪,我們乾脆叫花子一樣坐在地上,把禪達人送來的吃喝造光再說,下頓飽飯就不知要到什麼時候了。
迷龍沖我們嚷嚷:“瞅見我老婆孩子沒有?!”郝獸醫說:“不是過江了嗎?”
“沒瞅見!叫人拐跑啦!是個死胖子!這年頭敢胖的沒好人!”
我沖他說:“你他媽少喝點兒!”
迷龍辯解道:“我一滴都沒喝!我一直找我老婆來著!……那個誰誰,你站著別走!我老婆我兒子,你看紅眼啦派人給拐跑啦!”
那個誰誰是死啦死啦,他正從我們中間站起身來,走向個空寂點的地方。迷龍不分青紅皂白的胡嚷也只教他停了下步子,看了眼,然後留下個苦笑走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