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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冷著臉,“回屋回屋。睡死你算球的。”
迷龍快讓我氣結了,他把兩隻手塞在腋下扑打著,兩隻腳撲答登踏著,“小雞小雞!咯答咯答!”
我還擊道:“你老婆呢?”
迷龍極其堅強地又乾笑兩聲,然後極不合時宜地瞪著天吸了吸鼻子,他這次回屋時關門關得又比開得還重。
我瞪著死啦死啦的狗,它搖了搖尾巴,別的狗搖尾巴表示奉迎,但發生在它身上……像是嘲笑。
我們回到了從前,互相捅開瘡疤,同時我們有一種荒唐的想法——死啦死啦把魂附在這狗身上了,他在看我們笑話。
沒錯,這像他幹的事情。
於是我很想揍那條狗,我找了根大棍子,揍任何一條狗都夠用了——除了這條,而這條正氣定神閒地看著我。於是我挑了另一跟,另一跟跟筷子差不多,長度是筷子的兩倍。
我捏著那跟筷子,壯了壯膽,走向那條狗。
蛇屁股和不辣相攜相擁著從屋裡出來,沒人去管他們怎麼又和好了,他們出自無聊而鬧翻,又出自無聊而和好,而既然康丫和要麻都死了,這兩位也就別無選擇地只好成為哥們。
為了對抗迷龍,不辣和蛇屁股又成哥們兒,但這一對兒遠不如不辣要麻的前組合來得結實,實際上他們用來彼此爭吵的時候比什麼都多。
這兩哥們站我身後看我耍把戲,我正羞羞答答拿著那樹枝跟狗套近乎,被那狗一眼嚇得把樹枝再次掉在地上,於是那兩貨的怪笑聲像雙胞胎似的,我瞪了他們倆一眼。
“我的狗怎麼樣?”我問。
不辣嘲笑我:“你的狗?你在它面前像貓。”
蛇屁股跟著嘲笑我:“這麼不要臉會被雷劈的。你的狗叫什麼名字?”
我準備想個最缺德的名字,正好飢腸雷鳴,我摸摸肚子,“它叫哪啥,狗肉。”
“狗肉?”這名字對同樣饑饉的蛇屁股是大刺激,“香肉好啊!老湯香肉!”
不辣舔了舔嘴唇,“要放多辣椒。”
我繼續用小棍和狗肉逗趣,“我研究半天了,它合適紅燒。”
蛇屁股忽發奇想,“我說,守著幾十斤好肉聽肚子唱,咱幹嗎不把它燉了呢?”
我半死不活地敷衍他:“對啊好呀。”
不辣精神抖擻地地說:“你來。我會扒皮,給你弄床狗皮褥子。”
蛇屁股見能吃的就有點兒短路,舔舔嘴唇就正上,儘管他只是想摸摸狗肉的肥瘦,但狗肉終於正眼看了他,喉嚨里低低地哼了一聲。
蛇屁股的反應跟我想的一樣,抽筋似的往回猛縮,“……不好了。我怎麼覺得它看我倒像在看著人肉呢。”
於是我和狗肉、不辣一起看著蛇屁股。
“如果是你的話,我喜歡清燉的。”我說。
蛇屁股被我們仨看得打了個寒噤,呸一口掉頭就走,這時候我們聽見車聲,車聲在我們這兒停下,我們注目院門,在屋裡的也從屋裡出來,無論好壞它都是一個意外。
何書光帶著一個醫官和一個小兵進來,手上拿的不是武器——扛的米和面,彈藥箱裝的肉類菜蔬、罐頭,有人背著急救箱,這一切讓餓得玩笑都要死不活的我們眼睛發直。
“你們長官呢?出來領糧!”吆喝豬也就他那架勢了,但阿譯忙不迭地扎了出去,我們都面露喜色。
蛇屁股高興地說:“不用吃狗肉了。”
我和不辣異口同聲地回他:“不用吃蛇屁股了。”
何書光厭憎地看了看竊語的我們,看起來他真是被派了絕大的苦差,“傷員往牆邊站。長官看你們有傷員,派醫生來看看。”
不辣囁嚅著問:“……哪個長官?”
何書光瞪他一眼,一個大耳光子扇了過去,“站好!上等兵!哪個長官輪得到你來問嗎?-誰是傷員?”
不辣被打得愣了一會兒,想了想這是十足十的在人檐下也就立正了。何書光只是個上尉,但連少校阿譯也被他逼得點頭哈腰的。我和幾個傷員舉手。
何書光跟他帶來的人交代:“你們在這縫縫補補吧。我出去呆著。”
他出去,他留下的人放下了食物開始支攤子準備進行所謂的縫補,郝獸醫往上湊了湊,他有事情。
醫官問他:“是傷員嗎?”
郝獸醫說:“不是。哪啥…我們團長他怎麼樣了……”
醫官不耐煩地說:“不是離遠點兒——脫褲子。”
郝老頭委屈巴巴地站開了,我開始脫我的褲子。
老頭子反應比較慢,他就沒想過,我們不會餓死了,因為我們已經有新主子了。我們有新主子了,也就是說……他問的人已經死了。
醫官粗魯地捏著我的腿,我咬著牙,望著天,儘量讓自己不要尖叫出聲。
我將一塊美國餅乾叼在嘴上嚼著,繫著新軍裝的扣子,我的褲子再不用在大腿上開個口子,以便隨時查看永遠好不了的傷口——因為它已經快痊癒了,我甚至能以一種彆扭的姿勢半蹲著,中尉的軍銜已經回到了我的衣服上,我嚼著餅乾,一邊看著阿譯的花樹根,這地方的生物生機旺盛得讓我這北方人瞠目,它居然又發出了綠芽——這一切讓我感覺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