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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看那要了命的橋頭,“這樣的潰兵怎麼打戰,怒江一玩兒完,日軍挾高地之勢一路席捲,跟泥石流似的。”
“會死人的。你不是很人道嗎?咱一個沒身份的團又管什麼事?”
我只好瞪他,“三團就一師啦,幾個不怯戰的師就把江守住了。你說亂世中人性血性沒數的,就是說它還有還在,咱說不定來個台兒莊呢。”
“人道呢人道呢?”
我說:“我不喜歡流亡政府,好嗎?……你有完沒完?”
“沒完呢,我還沒說第三種辦法。”死啦死啦神憎鬼厭地笑著。
我真的很想把他從石頭上掀到江里。
我們的隊伍駐留在江邊,迷龍帶了一小隊人沖向那處渡口,他的機槍已經替之為一大盤繩索,和手上掂著的一根粗頭大棒,他帶去的那幫傢伙如狼似虎地揮舞著槍托與大棒,活生生地在渡口擁擠的人群中砸出一條路來。
迷龍又敲翻一個跟他張牙舞爪的,在槍托的衛護下將繩索盤上了江邊的巨石。
他們這樣帶著索頭硬生生擠上了筏子,不斷有人被我們這邊齊心協力的混帳玩意兒擠得落水,幸好落的是淺水,他們罵著又爬將上來。
於是那幫傢伙把筏子扯向對岸。
第三種辦法就是第三條路,我們搭出我們專用的第三條索渡,整建制過江,協防。
郝獸醫和不辣協眾在江邊造著筏子,也沒什麼別的講究,儘可能的結實一點兒,大一點兒,剛砍下的木頭和竹子不斷被我們的人送來。
我們聽著隱隱的炮聲,現在我們又能聽見它了。我們看著我們的人在急流中與怒江較勁。
橋頭的那些守兵也聽見了,裝設炸藥的人明顯加快了進程,但更多的人是不知所措地張望著什麼也看不見的南天門峰頂。
死啦死啦聽著炮聲,看著我們自己的守軍,“炮兵五公里,步兵更近……我猜他們正在爬南天門。”
我沉默著將雷寶兒帶到路邊,讓他不要妨礙我們幹活。那孩子現在很懂事,無聲無息地和他的母親站在路邊,看著江流里那個他不知道該當作什麼的人。
迷龍那幫人終於將筏子駐留於江對岸的亂石里,他們踩著江水上岸。
我們看著,我們鬆了口氣,迷龍他們登岸的第一件事就是尋找一棵可以固定繩索的樹,或者深植於江岸中的礁石,他們也已經找到了,但立刻被從橋頭分流出來的一幫兵拿槍比住。
我的眉毛立刻就打結了,我瞧了眼死啦死啦,覺得他的咬肌現在格外分明。
“完啦。他們要身份證明。”我說。
“哪那麼容易就完啦?你動輒就煩啦,然後就完啦。”
“我們有任何人有身份證明嗎?除了條中國褲衩?”
他不理我,而是走開,“扎筏子的要快啦!其他人在隊列里別亂!”他就這樣往隊尾去了,直至消失於我們視野。於是我們只好繼續乾瞪眼。
迷龍他們在那邊跟人指手劃腳,叫喊跳踉,說什麼我們不知道,只知道槍頂得他們越來越緊,迷龍打算硬去把繩索套上時乾脆挨了一槍托,幸好他往江這邊看了看,總算沒跟人開干,而是脫了褲子讓人看他的中國褲衩。
阿譯也在我旁邊望眼欲穿,“他總算有數了。”
我問他:“你啥時候有數,阿譯?”
阿譯就又有些鬱悶,而我們所注目之處,守橋傢伙們的槍口讓開了一些,可槍並沒放下,他們看看江這邊我們這個隊伍,繼續與迷龍們為難,而現在脫褲子讓人驗褲衩的不止迷龍一個,而是我們過了江的一幫。
不辣說著風涼話從我們身邊擠過,去完成筏子的最後一道工緒,“要得。現在守橋的老爺當他們是連褲衩都扒的鬼子兵。”
我很惶急,我的視野里看不見死啦死啦,我沒了主見,離我最近的是更沒主見的阿譯。
“我們唱歌吧?要不我們唱歌?”阿譯拿不準主意地說。
“啥玩意兒嘛?”我說,但我立刻意識到這小子終於提出了一個有數的辦法,“……唱什麼歌?”
對一個只學過政教而從未學過軍事的軍官,我可算問了阿譯一個正中他下懷的問題,“唱這個,這個歌!”
那傢伙從我身邊躥開,跳上一塊石頭,賣力地揮著手以引起大家注意。好吧,我們注意到他了。
“我是林營長!大家一起來,跟我唱!君不見,漢終軍,弱冠系虜請長纓……!”
於是我們就開始嚎上了,整隊的人站在江邊對著對岸吼:
“君不見,漢終軍,弱冠系虜請長纓,
君不見,班定遠,絕域輕騎催戰雲!
男兒應是重危行,豈讓儒冠誤此生?
況乃國危若累卵,羽檄爭馳無少停!
棄我昔時筆,著我戰時衿,
一呼同志逾十萬,高唱戰歌齊從軍。
齊從軍,淨胡塵,誓掃倭奴不顧身!
忍情輕斷思家念,慷慨捧出報國心……”
我仰望著阿譯吼,那真不好受,那傢伙以一種顛狂的狀態打著拍子,眼淚鼻涕說不定還有口水全對著我紛落如雨。
我抹著眼淚,“你他媽哭哭哭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