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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斜著阿譯,那位的拳頭正越捏越緊,我顧自用手指在地上畫著一個小型的籃球場,我有一種挨揍的莫名欲望。
喪門星說和,“退一步。退一步。”
不辣起鬨,“打打打。他倆從來就只吐口水。”
我看著阿譯,“要耍猴子給猴子看嗎?”
阿譯的臉白了再白,他終於以一種遲緩猶豫的步態走開去修整他的畫線,那樣的遲緩和猶豫跡近痛苦。
於是我向不辣們做了個怪臉,“猴子,沒戲看啦。”
不辣全無愧色,像猴子一樣撓了撓自己,他們繼續去幫阿譯的忙,或者我誠實點兒說,幫倒忙和看笑話。
郝獸醫遠離了外邊的喧囂,老頭子倦得要死,但是坐在豆餅身邊,擦著,洗著,換塊熱點兒的毛巾,餵點兒米湯——我們唯一的營養品,做著他徒勞無用的聊盡人事。
阿譯終於向他籠絡的拉雜球隊授球,那只能說是一個笑話的開始。阿譯自己都懂不太清籃球規則,更不是個擅長合作型運動的人,我們能看到的只是一群人在一個過小的場地里推擠衝撞,阿譯跟在某個挾著球狂奔的人後邊大叫“放下!犯規!”
喪門星很快明智地從一堆人下邊爬了出來,坐在遠離危險的地方喘氣,即使這樣他的胳臂上已經被咬了一口——這場球無論從哪個方面說都更像角力。
蛇屁股現在掙出了那一堆胳臂和腿亂揮的人堆,在死黨不辣的掩護下可勁兒一跳,球砸在擱籃筐的的牆面上足飛往另一向,進自然是沒進,不辣“快扔快扔快扔”的鬼叫也戛然而止了,蛇屁股落下時手肘結結實實撞在他鼻樑上。
於是我們看著不辣鼻血狂噴,立刻和蛇屁股扭成一團——這倒沒什麼好擔心的,至少我沒見過人流鼻血流死——迷龍站得很遠,呵呵地樂,你很少能看見丫笑得那麼憨厚。
迷龍將要生離,豆餅將要死別。阿譯帶著他的糊塗大軍追逐一個皮質的球體,倒好像老天會因此給生命賞賜一個意義。
我哈哈大笑著,“你們活該在南天門上死了最好!”
沒人去管的球在地上滾動,被克虜伯撿起,那位雖然也是球員之一,卻是連追上任何一人的份兒也沒有,現在他愣登了一會兒,把球放進籃筐里——那邊的籃筐低到這種地步,克虜伯雖然沒有起跳的能力,但只要踮起腳尖就放得進去。
於是克虜伯被大家瞪著,用他一向那種夢遊般的腔調宣布:“贏了。”
我們中間那個最不服輸的精怪湖南人蹦了出來,不辣鼻血長流,但撿起球便怒氣沖沖對著另一廂的籃筐砸了過去,一是個巧勁兒,二也怪阿譯的球場實在窄點兒,不辣用投彈姿勢投出的那個球居然穿越整個球場一箭中的。
於是那傢伙在我們的目瞪口呆中又與剛才還打死算完的蛇屁股擁抱,他噼里啪啦拍著蛇屁股的臉,“贏啦!”
那幫傢伙又紮成了堆,延續著一種隨時可能演變成暴力的親昵。阿譯從其中擠出來,撿他不知被誰打飛的帽子。
我衝著他們嚎叫,我再也沒有笑意,“你們就活該死在南天門上!”
然後一個掌聲單調地噼啪在響,阿譯抬頭看時再一次嚇掉了剛到手的帽子。
唐基不亮不喑地拍著他的手,何書光和余治站在他的身後,我們不知道他們已經看了多久。
我們消停了,然後阿譯在發了幾秒鐘愣後喊了“列隊”,然後我見到我軍事生涯中最混亂的一次列隊,咎出阿譯,他在我們還簇擁做一團時又喊了“立正”,在我們一半人找自己位置,一半人立正時又喊了敬禮,於是區區二十來人分出了四拔。或找隊列或立正,或敬禮或乾脆茫然。
唐基永遠有一種讓別人如沐春風的恬淡神情,似乎他剛才就沒瞧見我們做死般的胡鬧,“好啦好啦。當此時局,好男兒是該有一副精強體魄,上可護國,下可衛己。看你們這樣,我心裡安慰得很。”
於是我們就看著阿譯把自己挺得像剛通過的槍管,“份內之事!副師座!”
唐基招呼著:“大家繼續吧。我就是順路過來看看,也不光是看。師里派新鞋了,順路給你們捎過來。鞋這東西可得順腳。早說早換。你們是二十二個吧?上次我數了是二十二個。”
居然搞到副師座給我們上門送鞋,我們訝得面面相覷,而阿譯通地一跺腳,又是一個普魯士化軍禮,“二十三個!副師座!”
唐基也微微訝然了一下,顯然他對二十二的數字是相當有數。不過他不會去爭執這一個的區別,“噯呀,不好了。帶少一雙。”
而阿譯迅速地,也可以說壓抑已久地從一副精強幹練向另一個極端演變,“您沒錯。鞋也沒少……副師座,有人要死了。我們救不了他。”
何書光和余治一臉壓不下去地鄙薄,因為阿譯已經是就要號泣的表情。我們驚愕和驚喜著,阿譯這廝終於做了一件有用的事情。
而唐基的手搭上了阿譯的肩膀,“那也要救啊。”
於是阿譯終於開始號哭了,就那份磅礴之勢來看。誰也都知道他絕不是僅僅為這件事哭的,“太不容易了,副師座。您不知道多不容易,活生生的一千多號,眼前就剩這麼點。睜眼見活人,閉眼就看見死人。我實在熬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