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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撲倒在地上,開始像別人一樣給自己狂刨一個散兵坑。我們都在忙這樣的事情,就像一群士拔鼠。迷龍端著機槍衝到一棵樹後找好了隱蔽,豆餅慣性地往他身前一趴充作槍架,被迷龍一拳砸開——他的捷克造是好的,用不著人肉架。
迷龍沖豆餅喝道:“幫老子挖坑去!”
我的小剷頭上下翻飛。連呼帶喘,這種由低至高的衝刺真是每次都要人半條命。郝獸醫也在我身邊忙活,喘得你還得擔心他死過去。
郝獸醫勸我:“歇歇歇會兒……歇會兒……”
我不敢歇,鏟子倒揮得更猛了,“他媽的我得挖兩個!”
郝獸醫呼哧帶喘地說:“……幫你……幫你……我挖了也用不上,待會兒就滿地爬……傷員……到處都是傷員。”
我在百忙中抬望眼,死啦死啦在樹後使用著他的望遠鏡,轉過頭來看了我們莫名其妙的一眼,那種莫明其妙不是對我們而發,是他從望遠鏡裡帶過來的。
“停!”他說。
我們這些靠前邊的算是停啦。後邊還在不要命地挖,我們停了的莫名其妙地看著他,而支著機槍拉了半天架子的迷龍也莫名其妙地轉過頭來,衝著死啦死啦抱怨,“也不打我們呀?”
死啦死啦也不說話。又開始使用他的望遠鏡,炮火連天的倒是很熱鬧,可根本不落在我們這,他乾脆是連隱蔽姿勢也放棄了,我們一幫老油子也湊上去看。
南天門上襲來的火力幾乎完全著落在橫瀾山上,即使偶有落在我們祭旗坡上的。恐怕也是那個打暈頭了的瞎眼炮手。即使這樣,戰局仍是一邊倒的局勢——完全倒向東岸江防的局勢。橫瀾山主力團的築防本來就做得十足十,日軍的炮火和平射火力根本不妨礙橫瀾山那些隱蔽良好的陣地里射出火線,把在江面上亂成一團的強渡者逐個射殺。
而虞嘯卿顯然也已經把他的後院整理好了,榴彈和燒夷彈飛越橫瀾山,在西岸江灘進退兩難的日軍之中開花。
我們只能帶一種閃了腰似的表情,呆呆地看著。
如果祭旗坡上有日軍,我們一準兒把他們摁回怒江吃水,如果有的話。可現在是怒江的漩流太過熱情,把日軍留住了吃水。聰明人做出蠢事來能把傻子氣死,竹內連山把固防的文章做了十足,卻在一條暗流賽似鬼打牆的江里吃了癟,他們的強渡兵力根本無法在東岸做有效集結。
不辣喃喃地說:“……根本不鳥我們呀。”
死啦死啦瞪了他一眼,忽然開始鬼叫:“支上重機槍!”
於是開始打架子築掩體支我們僅有的一挺馬克沁和一挺M1919,重機槍組現在舒服啦,他們一挺機槍足有十多個無所事事的人在伺候。
那是泄憤。照我團剛翻了一倍的重火力來看,南天門上的日軍也許會鳥我們一眼,然後繼續向橫瀾山的十幾門平射炮和上百挺重機槍發射憤怒的子彈。
羅金生坐在他的馬克沁後邊,連槍聲響得都是有氣無力的,空空空,空空空。
那挺白朗寧也在響著,噹噹當,噹噹當。
兩道火線鑽進龐大無比的南天門,根本沒動靜,照舊沒人理我們,倒是橫瀾山的集火打得驚天動地,西岸還想強渡的日軍早已經被炸收攤了,現在是直瞄和曲射火力都在集殲仍困在江心和少部僥倖過到了東岸的日軍,而南天門上的火力集中於橫瀾山,力圖搶回那麼一小部分的攻擊部隊。
我們早已經不再掩蔽,也無需掩蔽,我們像路人一樣站在祭旗坡上,看著橫瀾山與南天門的交火。
迷龍拿肩膀拱著羅金生,“我打會。我打會。”
羅金生懷疑地說:“你會嗎?會嗎?這是馬克沁!”
迷龍吩咐道:“……豆餅,把咱們傢伙架上!”
死啦死啦說:“輕機槍打不著。浪費子彈。”
迷龍便求援地看我。
我贊同死啦死啦,說:“絕對浪費子彈。”
迷龍坐下來的動靜就像臭炮彈落了地。而我們繼續觀望。
喊完了天殺的炮灰,卻連一顆槍子兒也不曾光顧。我們閃了腰,我們也丟失了一個被人看得起的機會。
日軍打過來時主力團就跑剩了一個營,就這一營人也把沖得七零八落的攻擊給頂住了,到跑掉的人被虞嘯卿堵回陣地時,結果也已經定下來了——主力團大功獨攬,我輩則如臭炮子的青煙。
我看死啦死啦,那傢伙臉色不好看,瞪著江心打著旋已剩不下幾個的日軍。
逆流而上的勇氣,漏船載酒的運氣——虞嘯卿一語中的。他為了這麼個虛無的結果開罪了最不該開罪的人,我打賭他本是想在祭旗坡上扳回一本,現在,他與我們同殤了。
死啦死啦陰晴不定的臉色終於定了,是偏向於陰,並轉了雷陣雨,他轉頭看了看我們的神情,我們大部分樂著,小部分茫然著,無論如何,這是件快樂的事情。
死啦死啦連連說:“丟人!丟死個人!丟個死人!”
我說:“嗯,怒江今天煎餃子啦。日本餃子。”
“我說的是我們!我們所有人!可恥!無能!孬種!雜碎!熊人!孱蛋頭!哈卵!蔫孫!癟三!不三不四!人五人六!七七八八的夾纏不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