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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譯:“我換啦,我換一個。”他張嘴就換了:“夜上海,夜上海,你是個不夜城。華燈起,車聲響,歌舞昇平。只見她,笑臉迎,誰知她內心苦悶……”
他正忸怩處,忽然在我們腳下,迷龍的馬克沁開始轟鳴。阿譯愣在那一臉大禍臨頭的表情,看起來還真是內心苦悶。
我猛然把槍下了肩:“摸過來啦!”
我認為死啦死啦臉上有像我一樣如釋重負的表情,他抓起了他本來就放在桌上的槍:“打呀!”
阿譯茫然著放下話筒,摸到了腰上那枝只好拿來嚇鳥的手槍。我們從豎梯上出溜下去的時候他還在失落,我不知道他憑什麼認為我們真該聽他唱歌。
被我們激怒的日軍剛開始只是以無數道從樹堡四面八方匯向我們的彈道呈現,後來我們就看見彈道那頭連著的人,他們在樹後石頭後,壕溝里草線後躍動和撲倒,向我們靠近,有時在閃爍的槍火後我能看見一張猙獰而憤怒的臉,我們有分布了三百六十度的槍眼,我從這個眼到那個眼觀察外邊的事態。從哪一個槍眼裡我都能看到那樣的臉,一模一樣的臉,像氣泡一樣沒有區別。
這回東岸的炮火很早就加入了合奏,不僅僅是遠程的火炮砸在反斜面的山頂上,祭旗坡和橫瀾山陣地上的直射武器也射出了火線,輕武器是打不著,可正斜面是在直射重武器的射程之內,重機槍彈、戰防炮彈和機炮彈震耳欲聾地在我們的樹堡左近爆炸,照明彈也升了空,映照著草叢和壕溝里拱動的人體。再由那些射程上千米的武器把他們一排排砍倒。
我們發現我們很快就用不上了,東岸兩個陣地的重火力全集中在一個樹堡周圍。沒有活物能沖得過地,但日軍還在沖。後來連迷龍也不開槍了,我們呆呆地看著。
迷龍:“……我們咋的他啦?飆乎乎的。”
我:“……我還沒開罵呢。”
阿譯:“都回不去啦。都是回不去了的人。上了南天門的人都回不去。”
我剛沖他呸得了一口,迷龍不辣幾個已經一人架住了他一條胳臂,痒痒著他的腋下,讓阿譯一臉地淒楚笑得像爆炸中的土地一樣扭曲一從沒見過他們與阿譯這樣親近。我們並不認同的末日強把我們拉近。
我重新在槍眼裡看著那些在衝鋒中毀滅的人,火光和槍焰映射著,這回我覺得那些和我們一樣年青的臉上並不止有著憤怒和猙獰,年紀青青的本來就不該只有這些。
不辣也在我身邊一和一個碰一碰就會笑成花枝亂顫的男人鬧並沒意思,尤其是阿譯那種顫一他攀著我的肩,站在我身後看著外邊發呆。日軍的衝擊已經稍歇了,但東岸陣地上噴出來的火舌仍在舔著南天門,它密集地彈道幾乎把兩岸的天塹連成了通途,當然,臆想上的通途。
不辣:“好大場面哦……好像搭了座橋。好想踩到上邊走回去哦。”
我無聲地摟了摟他的肩。我們永遠那麼髒,髒得像一個人。我們後來一槍不發了,呆呆地瞧著外邊,外邊真的是很容易讓人想起……想起做孩子時過地節。
我們目瞪口呆看著生於胡鬧的輝煌,我們不知道虞嘯卿已經默許了自由開火。而厲兵秣馬彈藥充足的東岸更是管他看不看得見立刻開火。長期的禁忌已經打破,而受夠了的不止是同困在南天門上的我們和日軍。
死啦死啦和我們一起,望了一會,忽然做了個意興索然地表情,他從槍眼邊走開。
死啦死啦:“還餓嗎?”
我們愣了,看著他。這是什麼屁話?
死啦死啦:“一群笨蛋!就忘了為什麼攪這事地?因為你們餓得睡不著覺。只管吵架啊!”
我們明白了就嘿嘿地竊笑起來。張立憲去摸何書光的肚子,何書光擋著不讓他摸。不過一向繃著個死臉地他可在呵呵地傻笑。
何書光:“開眼啦。原來打仗還頂得半頓飯的。”
死啦死啦:“那可不。別怕餓著,虞師座給我們準備了很多頓的……”
話沒完何書光麵皮就又繃緊了,身子繃直了,丫那架勢就又像一個死忠的德國佬要說嘿希特勒:“虞師座……”
死啦死啦:“得得得得得。”在這方面他幾乎是望風而逃的,我想一隻善良的老狐狸永遠要害怕哪怕再單純的剛烈,哪怕僅出於懷念:“現在睡吧。我看你們已經睡得著了。”
我:“睡得著了。整天提心弔膽就是打過來那一下,現在鬼都被你招出來了。”
迷龍吹毛求疵地:“就是吵了點。”
我以苦作樂地玩笑:“就好像我爹跟你住一堆似的。”
死啦死啦:“孟煩了,跟我來。留你在這,到天亮還雞嘴鴨舌。”
他走開,我就跟著,我是他的副官,一個貪圖點依賴卻不貪愛的副官。
竹內連山曾經的工作檯現在堆放著麥師傅的通訊器材,我想竹內連山如果能回到這裡一定會生氣,他整潔的居室現在已經被我們造得凌亂不堪。死啦死啦拉開的是竹內的衣櫃,衣櫃已經被清空了,現在裡邊放地是上山當日我從每個活人和死人身上收繳的糧食,以及水——它分作了四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