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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辣將一個手榴彈摔在街中央,形成掩護我們的煙霧,流彈立刻開始橫飛,日本人鬼得很,早已躲在各個意想不到的角落,子彈來自四面八方,他們的人數並不比我們少,所以我們從甫出院門便各自為戰。
手榴彈的煙霧散去,我發現我的同僚們已經沖向另一個方向了,湯姆遜的聲音響得震耳,看來我們在火力上倒是絕對占優。郝獸醫窩窩囊囊在我身後,他的存在真是讓我心安,我騰出手拍了拍他。
一發子彈打在我身後的牆上,磚屑彈迸著我的頭盔,我舉起步槍和那個在鎮外菜地里放冷槍的傢伙對射,那傢伙完全把自己窩在菜叢里,我打光一個彈倉也看不出打沒打中,換彈的間隙我忙瞟了眼郝獸醫,他蹲在地上,捂著腦袋。
“沒事吧?”我問他。
老頭子沒說話,只是伸出一隻手來猛搖。
我也沒空瞧他傷勢,放冷槍的傢伙已經從菜地里站了起來,看來是被我打傷了,一瘸一拐地想要跑開。我追著想上去給他一槍,一發子彈從我腦後飛了過來,我扎進了牆根看著子彈飛來的方向——一條空落落的斜巷。
我對著還蹲在那的郝老頭大叫:“跟我來!”
也不知道他聽沒聽見,我換上了衝鋒鎗照著子彈飛來的方向就跑,狗肉後來者居上沖在我之前,虧得了它,我發現了那個鑽在草堆里放冷槍的傢伙,我邊跑邊對那堆草掃了半匣子,那傢伙抓著大把草摔了出來。
我終於有空張望了一下,銅鈸的巷道像禪達一樣四通八達。現在我聽著槍聲到處轟響,卻只有我一個。狗肉幫了我個忙後就跑沒影了,郝老頭生死未卜,反正沒跟上來。
幸好我及時看見從一個土磚砌的雞窩裡伸出一支槍口。
我撲在地上,讓那發子彈落空,但我也奈何不了他,衝鋒鎗發射的手槍子彈倒是讓他不敢探頭。但也根本打不穿他的磚頭屏障。這時我聽見我身後有一支槍也在射擊,我以為郝獸醫終於來了,但那槍聲相當怪異——可我無暇回望。
我不抱希望地用衝鋒鎗向雞窩點射,現在又多了一個日軍從斜刺里向我射擊,顯然我窩的地方讓他不太好瞄,但他也是同樣不冒頭的打法。
輸定了,我們不可能在短時間內清光這幫打死不露頭的日軍,我們被牽制住了。他們的援軍很快會循聲而來,我們沒法遁入深山,全都要戰死在這裡。
我身後的傢伙射擊。現在我沒在開槍,所以我聽得清楚——“咚”,這樣古怪的聲音,像是用大錘子砸本來就有裂縫地門板,如果槍聲可以加個標點。我要給它加個大大的驚嘆號,我連頭皮都被它震得猛跳了一下,然後,拉栓,我等著又一次古怪的槍響,但是,啞屁,然後我聽見一個人在猛拉卡住的槍栓,伴之以“活見鬼、救命啊、以民族復興的名義”諸如此類這樣的屁話。
我知道戰場上這樣的好奇是要命的。但我實在沒辦法忍住我的好奇,我轉頭,我身後一個傢伙正站著——全無遮掩地站著,把一支老套筒子往牆上砸,他是倒提著槍的,他試圖用這種方式退出那發還沒響就卡在槍里的子彈。
我非常地愕然,他的穿著和銅鈸這邊那些破衣爛衫的居民並無什麼區別,但他的精神頭幾可與虞嘯卿這樣的怪物比劃一下,至少我肯定虞嘯卿不會這樣歡快地在敵人槍口下修理一支破槍。我吃驚得表情都有些猙獰,因為我覺得他似曾相識。
雞窩裡那個狗日的又向我射擊,我掉頭還擊,他奶奶的,湯姆遜噴了兩發子彈就沒了,我被身後這傢伙擾得忘了換彈匣,我一邊手忙腳亂地摸著彈匣,一邊詛咒這支槍設計者他的祖宗,這種槍的彈匣上有個卡槽,不對上卡槽你的彈匣就永遠裝不上去——而天知道,因為心慌,在戰場上最難的事情就是在對方槍口下,把這個對上那個的卡槽。
雞窩裡的日軍瞧出了這個好,這邊現在有兩支打不出子彈的槍他哇哇大叫著從雞窩裡蹦出來,手上抓著一個手榴彈。我放棄換彈匣而去抓背上那支三八大蓋,但有件事情清楚得很,當我把步槍射擊就位,一定是手榴彈炸開之後的事了。
身後那傢伙——我想他也不知道槍有沒有修好,他舉起了槍,那個絕對沒有任何瞄準裝置的破槍管子就懸在我的頭上,他射擊——反正無外乎兩個結果:被手榴彈炸死或者炸膛。“咣”,這回的槍響是這樣的,你絕對不會相信它和上一聲槍響居然會來自同一支槍。(手工作坊的自製子彈,沒有標規,便有此結果)
我目瞪口呆地看著那發子彈自我頭頂上翻飛過去,我沒形容,絕對是翻飛。
你是否見過出膛的子彈?我是說憑肉眼看著子彈飛行。我看著那發見鬼的子彈翻著筋斗,從掙出槍膛後便呈明顯的拋物線飛行。“吧嗒”,我想自作主張給它配上這個聲,因為它不是穿透,而是結結實實平摔在目標的胸口。
那名日軍正掀手榴彈的蓋,被這發子彈砸得仰天翻倒,而我身後那位槍手“烏啦”地大叫一聲,從我腦袋上跳了過去。
他掄著他的老破槍沖了過去。
我對著這種幾乎是超自然的現象惱火大叫:“找死啊?!”
然後我麻木地為我的湯姆遜更換彈匣,我一邊看著那傢伙,斜刺里那名日軍還在射擊,那傢伙全無意識地輾轉於彈道中間,又一次開始修理他的步支——這回又是把槍倒過來,然後掄在被那發筋斗彈砸倒不到幾秒就往起里爬的那名日軍頭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