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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終於走出了這尊我們被困了足足三十八天的樹堡,而之前這世界告訴我們,只需要四個小時。
不辣在衝著我們大叫:“帶上我!帶上我!”
但他已經被安置在擔架上了,對不起,不辣。我們帶不動你。
我們在晨光下睞著快瞎了地眼睛,挪動著麵條一樣的腿,我們摔倒,但立刻推倒攙扶我們的人。
我衝著茫茫然跟在我們身後地海正沖大罵:“殺鬼子去,別跟來討好!否則我日你十八輩祖宗!我們全體!”
舍卻不辣,我們全體也就那麼十幾條了,可是人有皮,樹有臉,海正沖們站住了。
我們是連叫花子看了也要捂鼻子地惡叫花子,我們從正上山的後援梯隊中間晃過。我們走過日軍的屍體,他們在死之前是被銬在或者把自己銬在陣地上的。我們走過中國人的屍體,中國人的屍體象箭頭,一律是直指山頂的。
三十八天,我們共通的不僅是汗水、臭味和血,也共通了心思。不過,也有例外
迷龍:“干哈呀?干哈玩意啊?”
死啦死啦在江邊站住了。江里飄浮著幾具中國兵的屍體,效率很高,只是從沒用在我們頭上,一棟用浮舟、木筏做基腳的浮橋已經搭在我們目力地遠處,工兵們正在做最後的加固。死啦死啦看著東岸橋頭齊聚地人群,虞嘯卿無疑在那裡邊,等候。
死啦死啦歪了一下,像死人一樣倒進了江里,他背著的桌球讓他浮了起來,讓他成了江面上浮著的一個腦袋和兩隻奮力划動的手。我們也這樣做了,我們還有一點點憤怒的力氣,這點點的憤怒還能讓我們靠自己回去家裡。
全民協助傻了,一屁股坐了下來,之前他是不知道要幹這種玩命事地。關鍵的最關鍵的是他不懂這種恩怨。迷龍也看著我們下餃子一樣,他在發愣,好容易活下來了還要去做這種冒險?
迷龍:“這找死啊?這他媽不是找死嗎?”可他看著我們載沉載浮,立刻被沖遠了:“他媽的,我叫永遠不死!”
然後他把自己也砸進了江里。
全民協助(英語):“這是自殺!”
……用他說嗎?
虞嘯卿站在橋頭,他身後有著整師甚至別師的高級軍官。這回的攻擊正像唐基說的那樣。是以他為主,幾個師一起的發動。虞嘯卿看著江那邊跳水的瘋子們。死啦死啦說得對,這娃越來越像唐基了,他越來越喜怒不形於色。
虞嘯卿:“工兵派船過去。死一個唯你是問。”
李冰:“是。”
他立刻飛跑著去了,這耽誤不得,說不定老虞早想治他一下了。
虞嘯卿:“我們走。”
身後有著車,他們上了車,他們在陸上和我們並行。
我們在江里,被沖刷著,激盪著,喝著水,還要忙著對追上來的船上工兵罵著娘,因為他們不斷地把船篙子和綁著繩地救生圈扔下來煩我們。
我們不是自殺,死啦死啦挑的是水流最緩也是雙方曾經防守最嚴密的一段,這是我們最後一次橫渡怒江。
在我們波浪激盪的視野里,虞嘯卿的小車隊在江岸邊停下,他和他地下屬們下車,真討厭,這傢伙也著實是個軍才,他對怒江的水文熟悉到這種地步,他停下車的地方恰好就是我們將被衝到的地方——我們將不可避免地被江流帶著在那裡上岸。
最後我們只好半死不活地從灘涂里爬上來,我們倒是被沖洗得乾淨了很多,於是我們從餓死鬼變成了水鬼。死啦死啦第一個爬上灘,站起來,又摔倒,再能夠起身的時候他跪著,他又在給南天門磕頭。
我們也跟著,捨去不辣後我們又只剩十一個了——這還得加上張立憲才算——加上他吧,張立憲沒去管他的師座,他也在給南天門磕頭,而且磕得比誰都狠。
虞嘯卿在我們身後沉默著,後來當我們再度爬起身來時他給我們敬禮,於是帶得一整班子都要勞動雙手給我們敬禮——誰在乎你的禮啊?如果連你背後地東西都不再讓我們有絲毫尊敬。我們沒瞧見一樣從他們中間走過,而虞嘯卿的手有點發抖,他今天特意佩著死啦死啦送他的那支南部,而他現在看起來想用那支他很討厭的槍自殺了。
虞嘯卿:“……張立憲。”
張立憲茫然了一會兒,他那樣看著虞嘯卿的時候,恐怕比我們所有人給虞嘯卿的打擊更大,陌生地。也是毫不諒解的。
張立憲:“小何死了。”
虞嘯卿微微有些發抖,不過,還頂得住的,他既然來,便做好被羞辱的準備。
但是張立憲又補了一句:“小何說,虞師座萬歲。”
虞嘯卿手塌了架似的從盔沿邊掉了下來,後來他就木頭一樣站在那看我們過身,如果不是唐基,他也許就要那樣木到天黑。
唐基:“我認得你。”
他說的是迷龍,迷龍。完好無損痕拉都沒多個的嚴重瀆職的敢死隊長,他他媽的副射手三十八天裡倒了沒九個也有八個。可他老哥好像只是瘦了一點。他“啊哈”了一聲,傻氣呵可地回過頭來,當然,他沒那麼傻,傻到那地步是氣人的。
迷龍:“咋地啦?”
唐基:“你是虞師的敢死隊長,迷龍。你是虞師的英雄。你這樣的人。虞師欠你一份獎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