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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邊追邊問:“那個?誰呀?”
死啦死啦說:“巾幗不讓鬚眉吧。炮打成這樣還知道賣弄風騷,要招了她扛槍怕是比你們都好使。”
阿譯追問:“誰呀?”
死啦死啦說:“戰防炮。”
“誰呀?!”我有點兒急。
死啦死啦到底回答了,“咱師軍需官在禪達養的小老婆。”
我和阿譯都噎得立定了,那傢伙腳下如風,一輛破車都衝出一小段,我們咽下這股怪兮兮的玩意兒後再度追上。
“怎麼辦?團座?怎麼辦?”阿譯一疊聲地問。
“要完!有麻煩!小日本愛死了中國的三十六計,現在看他們築防就是讓咱們安逸,中國人又就愛安逸——是傳染病!我都被你們傳染得以為小日本還會給咱們多少時間!明修棧道暗渡陳倉!”
我大吼:“現在傻子都知道!問你怎麼辦?”
“回團!回團!我哪兒知道怎麼辦!”
於是我和阿譯面面相覷,一邊跟著他的破車玩兒命地跑。
回團,是想回到這傢伙身邊,在他身邊讓我們覺得安全。可回到他身邊,立刻就想起來了,在他身邊絕無安全可言。
今天幫迷龍搬家的傢伙們還在路邊,了不起的是迷龍還賴在床上,更了不起的是他老婆仍然陪著。這地方視野可以直看到山邊,一幫混蛋在那片景致中分辨著炮聲的方向。
冷黃臉還就著窗洞在跟迷龍置氣,“打炮啦,軍爺。”
迷龍神閒氣定地說:“天沒塌呢。塌了也就死你家門外。”
冷黃臉也不是善茬兒,“那我那生樞就留給你用啦。”
“那不用。我這人活著要住個好房子,死啦草蓆卷巴卷巴一埋就行。”
“那就接著。”
“王八接不著。”
而這時死啦死啦蹬著破車,我和阿譯跑得半死不活,從坡上一路叫嚷下來
“怎麼都死這?還在搬家嗎?搬你個烏龜殼!迷龍你弄這麼大口床,是要全伙人都上你床嗎?”
不辣宣布:“師部被炮擊啦!”
死啦死啦簡直是幸災樂禍,“讓他們疏於防範,找個那麼扎眼的地方!——走啊。跟老子去打仗!迷龍滾下床!放下雞巴拿債本子,討債的時候到啦!”
我們烏匝匝呼嘯而過,那亂勁兒比沖南天門還過。於是迷龍被晾在床上,他望炮火望我們望他想住的房子望被我們扔了一地的家具,最後望他老婆。
“相好的!老子沒叫日本人打死再來接著跟你玩!”跟冷黃臉說完,迷龍對自己老婆說,“你也是。”
冷黃臉接口道:“王八接不著。”(`文`心`手`打`組`手`打`整`理`)
迷龍噎了半天。“……千年王八萬年龜!謝你給老子祝壽啊!”他喊完了就沖他老婆說,“我做本份事去啦。”
迷龍老婆叮囑他:“別沖得太前,那不是對得起你弟兄。”
“嗯哪嗯哪。”
他有口無心地應,全神貫注地跑。大有後來者居上之意。
豆餅一一直還在那裡死著,只是因為迷龍跑啦。已經沒那麼堅強。
“迷龍哥?迷龍哥?!”
“打鬼子啦!打鬼子!”迷龍招呼著。
於是豆餅就翻起來跟著跑。他跑了,門也開了,冷黃臉站在門洞裡,在門洞裡支了張小桌子,他真做了兩個菜。
迷龍老婆就只好遠望那個背影合入直通往怒江東岸,城郊沒邊的青空綠野。
我們亂鬨鬨從禪達街頭跑過。我們不算最亂的一群,還有很多的兵也在跑,他們有槍,我們沒槍,可我們總還有死啦死啦這個蒼蠅頭,他們是無頭蒼蠅。
阿譯認出來了,“那是守東岸防線的兵!”
不辣便沖一個最近的嚷嚷:“日軍打過江啦?”
那兵叫喚著:“打過來啦!往東跑吧!”
我倒是看清了他的番號,“瞎問什麼?他是守師部的!”我找准了另一個兵,“你是守東岸的?”
那兵答道:“是啊,打慘啦。”
我問:“日軍打過江啦?”
“師部被占了啊!往北跑吧!”
“虞師座呢?”
“死啦!”
死啦死啦叫喚著:“別再問啦!回團里!”
他那破車軲轆蹬得都要飛出去了。我們也就再騰不出任何力氣來哪怕他媽的罵一句。
收容站門口機槍架著,如臨大敵,但槍口對的倒像是從收容站外哄逃的別團兵。羅金生沒去給迷龍搬家,坐鎮著機槍,倒是殺氣十足。狗肉則早到了。蹲在門口氣定神閒。
死啦死啦一車當先地到達,我們半死不活地追在後邊。他把車停了,把車座——也就是鋼盔扣在腦袋上,車就扔原地不要了。
然後他邊繫著皮帶邊問:“有跑的沒有?”
羅金生報告:“有!被我們彈壓啦!”
死啦死啦便整著他那因不可告人之事而凌亂的衣服,一邊往院裡進,“像樣兒!全團集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