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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把白色的獸醫連板抬放進棺材裡,我們看著那個白色的人體。
白色的軀體已經成了黑色的土丘,我們對著黑色的土丘,蛇屁股把一個木牌子釘了下去:少尉軍醫郝西川之墓,陝西西安。喪門星不知從哪搞了把冥紙,迎風一灑,他不灑還好,他一灑實在是寒磣得讓我們想哭哭不出來。
像所有的葬禮一樣,刻板,單薄,冰冷,死人入土了,每個活著的人心裡空空落落。
我們就站在那裡空空落落。
喪門星:“……可不要下雨,一澆全透啦。”
迷龍:“誰挖的坑?坑太淺啦!埋你老爹也挖這麼淺?”
蛇屁股:“不辣。”
不辣:“迷龍,你給你老丈人做的棺材有八寸厚!這個夠幾分?”
迷龍:“那不是我老丈人!是我老婆的公公!”
我:“蛇屁股,你那個牌子怎麼用墨寫的?風吹雨淋的呀,兩天就全沒啦!你要用刻的!”
蛇屁股:“你最好就什麼都不要說!你就站在那裡賣呆,什麼都沒有做!”
我:“……沒一個做像樣的!”
不辣:“那你來羅!”
迷龍:“你們都一幫欠埋的!”
豆餅:“嗯!”
蛇屁股:“你是迷龍的死屁精,鄉巴佬勢利眼!”
迷龍:“動他一下我整死你。”
克虜伯:“別吵啦,別吵啦。”
不辣:“死豬腦殼!”
克虜伯:“噯噯?”
蛇屁股:“噯噯也是死豬腦殼。”
死啦死啦蹲在旁邊,一聲不吭,玩命地撓著自己的頭髮。撓得頭皮屑滿天飛舞。我們在郝獸醫墓前爭吵。已經有點推掇動手地意思。
郝老頭也許該料理好自己的葬事再去,他是我們中間殯葬經驗最豐富的人。我發誓我們都想把自己那份做好,可最後就做得越來越糟。我們只剩下把事情搞砸的經驗。
喪門星:“人來了。”
言簡意賅,他說的是虞嘯卿一行已經下山。正走過我們視野中的空地。
我們立刻安靜了,沒人想也沒人敢在那幫冷麵煞面前吵鬧,何況虞嘯卿那一行心情明顯糟透了。虞嘯卿步子很僵直,兩條腿倒像是彎不過來,走得也打晃,倒要他幾個瘸著的手下攙著。他們走得很悲憤。冷峻,目不斜視,倒像在寒江邊冰凍了整個晚上的丹頂鶴。
迷龍只好把笑悶在嗓子裡:“……那孫子,一直跪著嗎?”
我也同樣,笑得好像咳嗽:“他恐怕……幹得出來。”
克虜伯:“三個多鍾噯。乖乖弄里個冬。”
但我注意到一件不好的事情。死啦死啦猛烈地撓著頭,越撓越撓。我覺得他差不多要把自己的腦花給撓出來了。虞嘯卿們迅速上了他們的座車,虞嘯卿不願意坐。僵硬地站著,扶著槍架,唐基坐在張立憲旁邊地副駕座上,然後死啦死啦猛地站了起來——我就知道他要惹事。
死啦死啦:“師座!”
虞嘯卿回頭,眯縫著眼瞧著他,泥人也要早被惹爆了,何況虞嘯卿不折不扣是個火人。
死啦死啦就把一隻手從口袋裡拿了出來,他手上拿著什麼,揮了一下,手上的那玩意劃著名拋物線向虞嘯卿的吉普車飛了過去。
那是一枚MKII型破片殺傷型的手榴彈,而且我肯定就是幾天前他從迷龍手上下的。
准得要命,“當”地一聲,那玩意結結實實砸在吉普車的後廂,從椅背土彈到椅墊上,又從椅墊上彈到虞嘯卿腳下,然後在虞嘯卿腳下滴溜溜地打轉。一秒鐘的啞然,然後那個小車隊上的人們哄的一下作鳥獸散,和虞嘯卿不一輛車的何書光們猛翻下車,藏在了車身之後,和虞嘯卿同車的唐基以與他年齡不相稱的敏捷翻身下來,他老精得很,一頭扎進了車下。張立憲為自己找的是車頭位置,但他剛藏好又跑了回來,想把他的師座撲倒。
——他的師座一直冷冰冰地看著那枚手榴彈在腳底下打轉,然後隨手把張立憲摔開。
虞嘯卿:“別出洋相。”
他彎下腰,揀起了那枚沒拉弦的手榴彈,對著死啦死啦摔了過來。死啦死啦沒怎麼丟臉,伸手接住。
虞嘯卿:“你什麼意思?”
死啦死啦:“有件不怕死的事情,要找不怕死的人一起做。”
虞嘯卿嘴角都沒動,可給人的感覺是他好像有個半個笑容:“你何不再來一次?”
死啦死啦:“不敢。”——可他還真就把那枚手榴彈給扔回去了,這回虞嘯卿有預備了,伸手接了。然後那傢伙下車,過來,順便把手榴彈拍在死啦死啦手上。
虞嘯卿:“上哪兒?”
死啦死啦指了指我們在山下的臨時住處,虞嘯卿一馬當先地去了。死啦死啦拿著手榴彈礙事,隨手又甩給了我,我連忙緊緊握住保險夾一一那玩意被迷龍整,再被他們當棒球扔,保險銷已經有點鬆了。
我們所有人,鴉雀無聲地看著,虞嘯卿先進了那間屋,然後死啦死啦進去,虞嘯卿的手下慢慢回神。我們的人也慢慢回身。阿譯不知道從哪裡冒出來,把唐基從車下扶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