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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我們看見一間空得像牲口棚一樣的房間,地上鋪著凌亂髒污的被褥,放了些發餿的食物和水,這屋裡難以形容的惡臭幾乎叫我們窒息,一個女人躺在那裡,一直在哭的是她,現在她瞪著我們,她看我們的一眼讓我們覺得被鬼看了,她很醜,即使沒那麼髒,即使沒有一雙快瞎的眼睛她也長得很醜,粗手大腳和粗糙的皮膚,她屬於我們在禪達的田地間經常看到的那種女人,只是那些人是歡快的,她們甚至會主動調笑很需要被調笑的何書光,而這個,卻是一種來自地獄的表情。
她完全是赤裸的,用破爛的被子緊緊裹著,她在劇烈的發抖,她想掙起來,但她顯然掙不起來。
我、迷龍、不辣,我們呆呆看著,有那麼一會我們的腦袋裡全是真空。
我親愛的父親,我親愛的父親。
那幫熱愛田園風光的日軍大概覺得營里的軍妓不夠配給,於是在外邊也製造了一個,他們打殘了她,然後扔在這裡,脅迫我的父親為他們餵養。
我親愛的父親。
門響了,門打開,我、迷龍、不辣,我們仨瞪著那三個日軍竊笑私語地鑽了進來,他們如此投入,進來後還要立刻把門關上,以免讓同僚發現,我們也開過小差,知道這種無傷大雅的小差開得就像捉迷藏一樣快樂。
然後我們相互瞪著,現在說不清是他們還是我們被封在門裡頭了,開門是舉手之勞,但沒人敢轉這個身——三個對三個,公平得很。
迷龍沖了過去,掐住了一個脖子。不辣是把自己砸到一個日軍身上的,他們立刻就滾在地上了。我反應沒他倆那麼快,所以我看著被他們漏掉的第三個正舉起他的步槍。
我一邊拔著刺刀一邊衝過去,過長的刺刀沒及拔出來,過長的三八步槍也打歪了,我腦子裡轟轟的,已經不再去想這一聲槍響會帶來什麼後果。我們扭在一起,在屋裡互相毆打和跌撞著,我們倆一直撞進囚禁那個女人的屋裡,那傢伙比我壯實得多,肉搏我不是個,他把我丟開,我撞在木板壁上又撲了回去,這回我及時拔出了刀,他一下僵硬了。
我把他扔在牆上,一次一次地撞擊,我意識不到我在捅他,因為我根本沒意識到我手上拿著刀,實際上我的每一次撞擊都讓刀身扎穿了他的身體,在他身後的木板壁上留下了刀痕。
我發瘋似地使用著自己的力氣,最後一下把那塊木板壁給撞開了棒子,我和那名已經只知抽搐的日軍撞進了另一間屋子,我們倆滾在地上。
這是我父親的書房,我抬頭看了一眼,我父親坐在他的書堆里。坐在一張太師椅上,他瞪著我,已經把發抖都忘掉了,而我身下的日軍還在做無力的掙扎,他伸出兩隻手抓撓著我。
我安安靜靜地看著我的父親,我覺得我臉上的每一塊肌肉都已經麻木了。
那個日本人的手摸上了我的臉,我揮開它,然後摁住他的頭。在他脖子上補了一刀,安靜了——我在做這件事的時候,一直看著我的父親。
然後我起身,抓著我的刀,從剛撞破的板壁里鑽回去,血在我身上淋漓,幸好那不是我的。
我走過那個被囚禁的女人,那女人用那種地獄般的表情看著我,我走出這裡,去往玄關。迷龍正把他那名日軍頂在牆上掐。
不辣坐在他對手的手上,一拳接一拳,一個雙風貫耳,又一個雙風貫耳——他們在對付兩個死人。
“迷龍,他死啦。”我提醒迷龍。
但是迷龍把死人又掐了一次。然後鬆手,讓那具屍體癱軟在地上。我拍了拍不辣,他給了死人最後一拳,仍然呆呆地坐在屍體上。
三個因仇恨而疲憊的人,三張因冷漠而麻木的臉。
如果不是門被死啦死啦一腳踢開了,我們也許就會一直這樣發呆下去。
“兜回來了,準備迎擊。”他簡短地說。
他看了眼玄關里的一團狼藉。沒責問我們為什麼響槍,也沒問怎麼回事。我們抄起武器跟在他的後面。
那小隊日軍翻下田埂。瞬間便在田地里消失了,只留下田埂上的一頭牛和扔在地上的蔬菜糧食,累贅之物盡去,他們從日本農夫迅速變成了殺人老手。
喪門星又扒在牆頭窺看外邊的動靜,一發子彈射碎了他身邊的瓦片,喪門星帶著被劃破的臉跳了下來。
喪門星:“竹內聯隊的!老熟人啦!槍准得要命!”
我:“別跑出鎮子。咱們槍只打得百十米,上了空的就是著死!”
死啦死啦在撓著頭苦笑,那並不表示我們會就此饒過他。
我:“被封在這啦。土包子暴發戶,居然清一色的衝鋒鎗!”
死啦死啦訕笑一下便鑽進了我們原待的廂房,出來時他的表情有些奇怪,看看我又看看我戳在院角發木的父親,我只好裝作沒看見。他是去拿那幾個日軍的步槍和彈帶,扔給我一支,他自己留一支,另一支給了只有毛瑟二十響的豆餅——現在我們總算是有了些長程武器。
蛇屁股已經在門口和一個躲在斜對面院裡射擊的日軍接火,不辣一個手榴彈摔進那門洞裡。
蛇屁股:“來封門啦!不要被堵住啊!”
死啦死啦大叫著他的權宜之計:“在巷子裡打!別出鎮子!清光了鬼子我們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