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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們背後有人——好像要摸你們的哨!”我說。

    泥蛋才不信我,“你嚇鬼嘞!”

    滿漢比較聽話一點兒,我看見他在漆黑中往門外跑了幾米去做一無所獲的搜索。我的朋友們仍忙著打架或觀看打架,或其他任何他們有興趣的事情,我走向大門。

    泥蛋還在數落著滿漢:“你不要信他。這個人信不得。誰都說他死了要下拔舌獄。”

    我沒理他們,也沒像泥蛋那樣跑出老遠。我幾乎就在他們剛才站的位置,在黑暗中踩到一具人體。我現在知道我剛才只是神經過於緊張,便蹲下身檢查著這具軀體,滿漢和泥蛋也都湊了過來。

    兩個人嘟囔著:

    “臭的。”

    “餓死的。哪天禪達不要清出城幾板車。”

    “怎麼辦?”

    “扔遠點兒啦。他有雙腿子走到這,我們還有六隻手呢。”

    我咒這倆人,“我就該啥也不說,嚇得你媽明天來給你叫魂。”  

    說歸說,我還是幫著他們把那具臭且襤褸的軀體抬出他們的管轄範圍,扔在站外的路邊。我們以為的死人被震動了一下,說了句什麼。

    我在衣服上使勁擦著自己的手,跟著往回走。

    滿漢說:“還沒死呢。”

    泥蛋邊往回走邊說:“救了你就得養著,一直養著。你一天兩頓,一干一稀,養得起嗎?”

    滿漢嘆口氣,便不再說話了。我在那悶著頭。想著這件倒回幾年我絕做不出的事情。

    我問:“他說什麼?”

    滿漢說:“說餓了。要吃。吃什麼來著?”

    “你雲南人不懂,是北方人餵牲口的東西。豆餅。大豆渣和的餅子。”泥蛋說,他有點兒不理解,“吃什麼不好,要吃那個。”

    他還在奇怪的時候我沖了回去,我已經不用把那具臭哄哄瘦骨如柴的軀體搬起來研究了,因為路倒屍豆餅清晰地又跟我說了一遍:“我是豆餅。”

    我掉頭沖向收容站,用勢之猛以至在黑地里撲地一跤,我跳起來衝著火光邊的人們嚷嚷:“豆餅回來啦!”  

    我猛烈地搖晃著莫名其妙的郝獸醫:“豆餅回來啦!”

    我一腳把迷龍從喪門星身上踢了下來——在這一對比誰更扛揍的貨里迷龍顯然占盡上風——“豆餅回來啦!”

    我跑向豆餅仍呆著的地方,人們一頭霧水地跟著。迷龍是最雲裡霧裡的一個,他後邊的喪門星抹著口鼻的血。暈頭轉向地跟著,幾乎沒想起要報復。

    “要假了我整死你!”迷龍沖我嚷嚷。

    我沒理他,我只是像其他人一樣茫茫的,沖沖的扎向藏著豆餅的黑暗。

    豆餅不值得激動,我們大多數人都忘了他長什麼樣,就像這張餵牲口的豆餅和那張不會有什麼區別。如果他曾在我治下。恐怕早被煽乎做了第一批炮灰,他現在還沒死,得感謝他的長官實在太過外行。

    但是我們仍然激動。我們渴望改變,儘管一張豆餅絕不可能帶來任何改變。

    豆餅正享受著恐怕是他一生中的最大禮遇——可是他暈著——我們七手八腳把他抬了進來,在他身子下腦袋下塞上儘可能多的稻草,我們簇擁的程度幾乎把自己卡在門框裡,於是不辣被擠得發出尖聲的大罵。  

    郝獸醫開始他的救治,老頭子很快就開始擦汗——這真是個讓我們很想踹他的動作。

    蛇屁股叫:“別擦汗啊。你擦汗就有人要死。”

    郝獸醫還真就不敢擦了,“咋辦?一身爛糊啦不說,餓太久啦。”

    克虜伯立刻挪著胖大的身軀往外擠。“拿吃的。”

    “你自己吃去!個會打呼的飯桶!餓太久就是餓太久啦!渴死的人灌口水就活了嗎?發海帶嗎?他氣都續不上來啦!”郝獸醫罵道。

    克虜伯嚇得忙鑽了出去,我們看著那個沖沖大怒的老頭兒,並不奇怪,他這樣做是早晚的事,老頭嘆了口氣。一邊在壓氣一邊在發火——更多是發自己的火,“算了算了。你們要做什麼只管做去。迷龍和喪門星接著打,嗯,就活這麼幾個還得稱個霸王。不辣跟蛇屁股接著皮裡陽秋。阿譯你左右有你的花。煩啦我搞不懂你要做啥,哈,興許你自己真懂你要做啥。”

    我們悶著。喪門星堵著淌血的鼻子。“……你這麼說幹啥呀?”  

    “我這麼說等死。”老頭兒。

    不辣發出“喂,噯噯?”的聲音。

    老頭兒說:“等著豆餅死。除非有個像樣的醫院……不說這種老屁話啦。聽說師里有個像醫院的東西,可是豆餅這種人去的?郝老頭兒就是閻羅王派來遞名貼的嘛,你們不想死地見我躲遠點兒。”

    他這麼說也是早晚的事,我們只是不知如何應對,我們悶著。

    而豆餅在嘟囔:“我是豆餅。”

    於是迷龍往前擠了擠,去觸碰那堆更像爛布條的軀體,“我是迷龍。”

    “我是豆餅。”

    那根本是意識的嘟囔,豆餅也不知道他回到了自己的人群,迷龍不愛受這個,站起來扒拉著我們想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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